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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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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弄自屏风后传来,与其相伴,乃山雷阵阵,但云击声沉闷,难压女子嗓音清亮,反而使其更增威严。

锦衣润玉、金钗缀珠,十余侍女手持孔雀翎扇鱼贯而入,随着宴堂小厮将挡于门前的屏风撤下,一通卷着花泥腥气的谷风径直吹来。

或侧首遮目、或低眼拧眉,在一声“麟华长公主到——”的通报声中,众人顾不得整冠理发,只是凭借本能俯下身去。

郡王们尽皆迎上前来跪拜,饶是其中脖颈见红的李澈,此刻也得撤下捂在伤口上的双手转而交叠在额前。

李茂贵为储君,论理只需躬身作揖,但他还是一拜后又再拜,以示恭敬;而承乐公主讥讽地瞥了眼太子姿态,不以为意地发出一声嗤笑,待对方二拜后,她才抖抖衣袖屈膝半蹲。

一屋子达官显贵尚且如此,“崔清婉”又怎敢逾矩?

正在她抚顺裙身欲要拜伏时,怀中黑猫却少了倦意,突地扑腾着挣开她的搂抱。

“哎……”

短促惊呼,“崔清婉”曲着身子向前一探,可惜那绒黑长尾挑逗般从她手心儿滑脱,接着猫儿便踩着轻巧步伐跳跃至屋门方向。

“喵呜——”

像是邀宠、又像是撒娇,猫儿带着一声极为尖细的音调顺着来人浅金色衣角攀了上去。

自然而然般,她的目光也依着猫儿行踪看去——

直挺秀颀、丰韵娉婷,该女子虽已至中年,但周身气度却是京都贵族难见的飒烈,即便华贵如承乐、健硕如楚王,可到了女子身边,也显得青涩稚嫩。

尤其那双琥珀色美眸,未因年岁显得黯淡,反而淬有赤子般的清亮,似嗔似笑间摄人心魄。

“博陵崔氏四娘清婉,恭请麟华长公主殿下玉体金安。”

仅是一瞬对视,她便立刻垂下眼来,连姿势也做好跪拜模样。

不复之前闷热,此时卷着潮气的山风充盈了整个厅堂,直将她发间的金钗流苏吹动得细碎作响,随即而来的,是曳地裙衣摩挲着屋内锦毯所发出的簌簌声——

缓慢而行的步子忽地一顿,浸着白檀龙脑香气的丝滑外衫拂过她的胳臂,一道不辨喜怒的命令也同时响起:

“抬起头来。”

“……喏。”

气息尚未平定,方才被唐突的恼怒还有余韵,但此刻在这位麟华长公主的威压下,她竟然能摒弃这诸多不快,只想着如何举止才能让对方挑不出错。

就好像学校模拟考时正好被自己的任课老师监考,好死不死还是对方教授的那一科。

当监考老师踱步到自己座位一边,呈“民”字形站立,坐在考桌前的自己即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窥探视线……

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想把答题卡压到试卷下面,然后心中一个劲重复“走开走开”吧?

唔,不过想来这位麟华长公主还是没有监考老师恐怖……

“崔清婉”止住纷飞思绪,紧紧牙关,尽量克制眉头跳动,然后强装平静地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如意云纹重台履,属于裙角的浅金色缎面轻柔地堆叠在鞋面上,再循上而看,几道玄青色宝相花纹样的刺绣顺着裙褶隐在间隙中,但其绣法非寻常贵族所用,绣法大有来头。

但她还来不及辨认,一枚悬在对方腰间的青玉麒麟佩便直晃晃地闯入她视线之中。

忍着眼睫颤抖,她凝住眼帘,只是让下颌又扬了几分。

见与李澈及其同辈时她可以少些避讳,可现下的麟华长公主是先帝独女,是现今圣人的亲妹妹,更曾为原身的长辈,于情于理,她还是得讲究些。

若是因一时大意而被治了“不敬”的罪名,那她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咯。

“清丽可人,与往日相差无几,难怪明心大师都言尔‘命有福缘’。”

不轻不重的话语落在耳边,难辨喜怒,她本下意识想要直视对方以便窥探眸中暗藏的情愫,却碍于身份也得作罢。

正思考着如何回复,却不想对方根本不在意,反倒拖动长裙又朝她逼近半步。

“既有福缘,尔总该惜福,若仗着上天恩泽再三作孽,怕是神仙难佑。”

“崔清婉”气息忽地一滞,仿若遭受千年古钟覆顶,重击震颤之余直让她心神恍惚。

神仙难佑?

这是咒骂,还是警醒?或是两者兼有?

但……为什么?

太子怨怼,是因被崔大郎君“疏离”后的迁怒;楚王刁难,是因桓王有意挽回而她不领情。

可麟华长公主呢?她是为什么?莫非是皇室间亲情浓厚而导致的护短?

啧,就这几个字凑在一起都让人觉得荒唐,说出来谁能信?反正她不信。

且不论原因是什么,这位麟华长公主的气场实在让人倍感压力,明明其言语尚不及太子刻薄,但就凭借个人气势,硬生生将这威慑拔高了好几个量级。

简直就像……她想象中的帝王之气。

此刻她脑中涌现若干字词,可似乎哪一句都不适合拿来回复,尤其来自对方“作孽”一词的评价,更让她彻底陷入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思前想后,她才捏着嗓子轻声回了句心中最稳妥的应答:

“谨记长公主殿下教诲……妾身自当克己慎独、守心明性。”

“噢?不愧是双生子,回起话来竟也同样乖顺。”

悬在“崔清婉”头顶的嗓音顿了顿,又是一阵衣物摩擦声,但对方并未离去,只是裙角褶皱变拧方向,像是在侧身找寻什么。

“崔中郎将,孤当日将核桃奴托付给尔照看时,尔口口声声向孤允诺‘定将猫儿驯养有素,不出差错’,怎么今日却让它私闯宴厅?尔来看看,这孽畜不仅受惊抓花了云中郡夫人的裙衫,还借此冲撞了桓王,尔可知罪?”

与丝弦之乐截然不同,应答麟华长公主问话的是铿然作响的盔甲,接着,一道清冽嗓音也适时递来:

“臣驯养失宜,致使玄猫惊扰贵胄,实有负殿下所托,臣愿领受责罚。”

熟悉,似乎也没有那么熟悉,她二人相处时间累加起来也不过几日,她怎么能说她对他熟悉呢?

可她就是在听到那嗓音后自脊背处划过一阵极为短暂的酥麻,于是,她连带之前压在眉眼上的警醒与克制也淡忘几分——

绛红战袍经山风吹扬,大半贴覆于银甲之上,只留余角越过跪地单膝猎猎翻卷,仍旧宽阔魁梧的臂弯,仍旧坦然正直的神色,仿佛遭受斥责的另有其人。

黑了,也瘦了,好像……还有了几分沧桑。

“崔清婉”双眉颦蹙,注视对方的目光中多了丝困惑与担忧,但随着男子借着抱拳请罪而抬升的双眸,那缕萦绕在她心头的担忧也随即消散,只留下单纯的好奇。

少了初见时的愁绪,多了些应有的勃发英气,而银甲覆身的男子在注意到她的盯视后,也不加遮掩地回看过来,依旧澄湛的双眸中跃动着难以言喻的强烈兴奋。

她丝毫不怀疑崔皓羿的真挚,她甚至可以想象到,若今日相见不是在这皇家宴席之上,只是在街角巷尾、酒铺茶摊,那崔皓羿一定会快步走来,然后既柔情又直率地诉说着他的见闻。

尽管她也不敢保证她对崔皓羿的信任是否掺杂着雏鸟情结,可此刻她的身心都被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感所充盈着,暖和又惬意。

也许被她的目光感染,崔皓羿的眉眼也舒展了些,那本该请求上位者饶恕的面庞上竟泛起一丝温润浅笑。

合适吗?就不怕被有心之人告个犯上之罪?收!

觉察出她眼神中的制止意味,崔皓羿眸色微动,边垂下眼帘边继续开口:

“只是核桃奴能得长公主青睐,自然是灵性非常。此次回京之行,殿下忍着劳累未曾于途中停歇,一路上马不停蹄,核桃奴通晓殿下心思,故多日来也压抑本性、甚为乖巧。”

“依照行程,今日应是使团进京向圣人回禀之日,但麟华殿下于明霞门前接到小厮通报,于是遣离使团先行面圣,只率数十亲卫赶赴县主生宴。”

“然核桃奴再有灵性,终为野畜,自使团离去,核桃奴愈显活泼,而入山庄后,又因卑职一时疏忽,误使猫儿脱手。一朝没了约束,核桃奴兴奋之余,还有惊慌,且宴厅内觥筹交错,猫儿只能依凭气味寻找安心之所,这才错将阿婉认成卑职,还伤了桓王……”

“如此说来竟是孤的不是,”不等崔皓羿再言赔罪之语,中年女子蓦地接过话来,她稳而有力的话音一挑,又朝着跪拜的桓王走近几步,“那孤向五郎赔罪可好?”

每一个字都是压迫,“崔清婉”现在收回之前关于麟华长公主不如监考老师恐怖的断言,即便此时对方已与她有了数尺距离,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捏紧袖衫缓解压力。

所以说,她才不相信这位长公主会为了护短而评价她“作孽”,毕竟长公主话语中的威压是无差别扫射,连对桓王都是如此。

“姑母此言真是折煞侄儿,崔郎将既已言明缘由,侄儿又怎会和一畜生计较?还请姑母保重身体,莫要因侄儿小伤再耗费心神。”

嘶……

“崔清婉”没忍住,乜斜着目光打量恭敬作答的李澈几眼——

先不论李澈方才是真醉还是假醉,反正她也没打算原谅对方的唐突行为,单只说现在,这姑侄俩的对话,怎么听起来夹枪带棒的、火药味十足?什么情况?她穿越过来的一个多月里,也没听说李澈和他亲姑姑有过节啊!

“噢?五郎这样‘宽宏大量’,倒让姑母愈发惭愧……姑母记着,崔中郎将本是武家门第,还是享誉京都的骑射好手,想来他对治疗外伤颇有心得,不如就此让他献上良药,也算将功补过。”

言至“惭愧”二字,语气中却未显露如此意味;看似谈及补过事宜,但细品来竟是强制性地息事宁人。

这长公主,到底是敌是友?

“崔家既愿献上良药,侄儿伤痕何愁不愈?一切便听从姑母安排。”

得,现在听不出姑侄俩有嫌隙了,李澈这回的,那叫一个真挚!要不是那道灼人视线已让她感到剧烈不适,她还真没意识到李澈这话里有话。

忍着被瞥视的不自在“崔清婉”于暗处翻了个白眼,正当她想要给崔皓羿递个自己很无语的眼神时,那衣物摩擦声又簌簌响起,麟华长公主似乎走得更远了些。

“孤虽骂这猫儿一声‘孽畜’,但它总归为五郎醒了酒,只是此举终是扬汤止沸,要想根治五郎的轻浮作态,还得自家兄弟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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