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夜，压抑的气氛。

周弈渊的眼中的难过化作一片死寂，他强忍着把倪鸢扛回澜庭阁、困在房间不让她出门的想法，假意失望地想起身离开。

见状，倪鸢先一步攥住他的衣摆，确认他没有再起身的打算后用颤抖不停的手捧住他的脸，与他鼻尖相抵。

近在咫尺的距离，倪鸢垂下眼，用极其轻柔的声音否认：「不是，不是真的。」

她贴上周弈渊的唇，短暂的一吻。

「我不会跟他领证，不会跟他结婚……不会，都不会。」她看进周弈渊的眼里，问：「我们回家，好不好？」

周弈渊没有回答好与不好，只是问她：「又在骗我，是吗？」

「不是，」倪鸢没有思考，这是她今晚做过最快的回答，她不敢再犹豫了，「我保证，我发誓，如果我骗你，我马上去……」

剩余的话被堵在喉间，混杂着酒气的吻越来越重，吻到车里，吻到澜亭阁，吻到床上。

「倪鸢，你身上的痕迹变得好淡。」

……

「倪鸢，求我没用。」

……

「倪鸢，你能爬到哪里去？爬回来。」

……

余晖透过帘缝洒入屋内，散落一地的衣物离开夜色的遮掩，显得格外暧昧、羞耻。

倪鸢从赤裸的胸膛上艰难爬起，浑身酸痛得让人怀疑骨头要散架了，她蹙着眉随意揉了揉小腹，盯着面前熟睡的人不由得生出怒火。

「很难受吗？」周弈渊忽然睁开眼，温热的掌心贴在倪鸢腹间，很轻柔的动作，和带着玩味问题一点也不搭边。

不等回答，他继续安慰道：「林景城说，第一次是会难受一点。」

「林景城？」

倪鸢的声音哑得不成样，至于原因……

烦心事一涌而来，她实在需要一个发泄口，可她没想到在华都商汇还醉得不成样的周弈渊，在床上怎么求饶都不肯停下，一度做到天色微亮，居然还能简单清理“战场”。

虽然不是强迫，甚至还是自己主动的，可她现在还是很不爽，责备的目光落在周弈渊身上，他反倒得意地勾起唇角。

「嗯，我、夏栀和林景城从小一起长大。」

「你和他经常聊这些？」

莫名的杀气隐隐袭来，周弈渊瞬间没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直起身解释：「没有，林景城发酒疯就喜欢说这些，我只是偶然听见过一次。」

倪鸢不信，她强忍酸痛走进卫生间，通过镜子看到白皙的皮肤落下的圈圈红晕，来不及羞赧，她的视线一下被颈侧发红的烟痕吸引。

周弈渊昨晚发了疯似的亲那一处，不仅要亲，还要嘬，好像是固执地想掩盖凸起的陈年伤痕，就算她缩起身子想要躲避，却还是被捏住脖颈无法逃脱。

思绪还被完全收回，周弈渊像狗皮膏药一样从身后拥住了她，轻轻按揉着她的小腹，视线在倪鸢身上的红晕处来回巡视，又从她的耳沿亲到后颈，到锁骨，最后又绕回了颈侧。

他顽劣地说：「好红，怎么办？」

「滚。」倪鸢没好气地说。

周弈渊的笑意更浓，故意逗她：「说的什么？声音好哑，听不清。」

倪鸢于是不再开口，将怒火匿于视线中，投向周弈渊，在看到他身体上的抓痕时心里莫名平衡了些。

骤然，手机提示音打破暧昧的氛围，是倪鹤发来的提醒：「父亲要回家了，早点回去。」

倪鸢回复：「好。」

周弈渊盯着聊天界面，敛住先前不正经的模样，眉眼中满是担心地问：「回去会受伤吗？」

倪鸢顿住动作，思考一会儿后说：「不会，倪燚不在老宅，而且他怕我反悔，最近不会做出让我借机反悔的行为。」

「反悔，是指和江晓领证吗？」

倪鸢回过身，在周弈渊的怀抱中与他对立，她喊他的名字，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从现在开始，只有我亲口跟你说的话才是真的。」

「什么意思？」

「我不会跟江晓结婚。」

周弈渊眉眼浅浅蹙着，努力理解她的话，「这是真的，那假的是什么？」

倪鸢翻弄着手机，最终在公共平台留下一句「和周先生属于正当的恋爱关系，现已和平分手」。

周弈渊没有问原因，只是确认：「这是假的。」

——

R市。

「我听说赌场新招了一批美女，凡是消费都能配有女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男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密闭的电梯里传遍各个角落，传进江晓耳朵里，他抢在另一人回答之前凑上前打探：「兄弟，这R市赌场怎么样？」

男人先是上下扫视江晓，眼里划过得意，一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兴冲冲地答道：「小兄弟，一看你就是从外地来的，这R市的黑老大有大把产业，不全靠赌场挣钱，所以这R市赌场出了名的公正，去那赌全凭运气！」

倪鸢不耐地轻瞥一眼江晓，是无声的警告，待到那两人离开，她才又一次出声警告：「不要给我惹事。」

沙哑而无力的声音让这句警告听起来毫无威慑力，以至于江晓没有回答，略过她径直走向剧组开机宴订下的包房。

「这江晓面子真大，让全剧组等他一人。」

「谁说不是呢？他已经大半年没拍戏了，听说这个角色还是他未婚妻拿钱砸来的。」

「两百万，说砸就砸！」

门被推开，细声碎语在一瞬间消失，众人见江晓前来，全都簇拥而上，妄想靠一两句交谈在这位金主面前留下好印象。

江晓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沓红包，他一边笑着为迟到道歉，一边将红包一一派发出去。

其实不得不承认，江晓的确有点演绎天赋在身上，比如只是把姜雯当床伴，却装得那么深情；又比如江夫人为了不让他乱赌，冻结他的银行卡，他却还能装大款包一百个上千块的红包。

倪鸢显然没有看他表演的兴趣，不知是刚落地就要赶来开机宴的缘故，还是为了让和周弈渊分手这件事看起来更逼真，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的缘故，她的头晕晕沉沉的，浑身松软无力，几乎是要倒在地上。

她绕过人群坐上餐桌，餐盘上的菜式却没有动过的痕迹，看起来是一直在等江晓。

手机轻轻震动，是倪予川发来的消息：「想吃什么？我找人送上去。」

「很多菜了。」

「不要吃剩菜。」

倪鸢的视线再次随意扫过餐桌，眉眼间淤着郁气，「不是剩菜，还没开始。」

倪予川皱起眉，随手拿起平板，透过监控看到江晓身边围站着一群人，而倪鸢孤零零地坐在角落，始终没有动筷。

大概两分钟后，冯升身着便装，端着一份鱼翅花胶羹递到倪鸢面前，在她耳边小声说：「川总说‘您饿了可以先吃’。」

话落，倪鸢隐隐察觉被人盯着，她抬头环视一圈，恰巧对上韩瑾的眼，带有敌意的目光在一瞬间被浅浅的笑取代，像在隔着圆桌与她问好。

倪鸢点头回应。

又过了五分钟，江晓的红包派尽，众人纷纷回坐，开始这场将近迟到一个小时的开机宴。

「你的脸好红……」回想起倪鸢沙哑的声音，江晓猜测道：「不会发烧了吧？」

面对即将贴上额头的手，倪鸢下意识拍开，脸上丝毫不掩厌恶，「别碰我。」

动静有些大，餐桌上谈论的众人同时住了口，纷纷投去吃瓜的目光，连同话题一起转移到两人身上。

「江明星身边的助理吗？好漂亮。」

先开口的是《豪赌风云》的男一号——魏桉衡，不同于江晓这种资源咖，他是凭实力拿到资源的男演员。

倪鸢对这些人没什么印象，平常江晓的身边配有不同的助理和保镖，这次要不是别有计划，她是不愿意来的，更别说与剧组其他人有接触。

她礼貌性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润了润嗓子后说：「我是江晓的经纪人，倪鸢。」

议论声再次响起，倪鸢就算听不清也能大概猜到，他们讨论的无非都是她、江晓、周弈渊三人的虐恋情深，没什么新奇的，她自然也不在意。

却偏偏有那么几个不分场合的人想要搞事，把这些八卦搬到了台面上。

「听说倪小姐还是江大明星的未婚妻，好般配！」

倪鸢将阴狠的目光投出，不等开口就听见魏桉衡说：「没有得到印证的话就不要随意说出口。」

她将视线转向魏桉衡，三秒后打算顺着他的话说:「这位……」

「魏桉衡。」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是千万只蚂蚁啃食带来的刺痛，倪鸢蹙着眉轻晃脑袋，强装镇定道：「魏先生说的对，没有确切的消息最好不要随意传播，不然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当事人。」

先前带头八卦的人没想过倪鸢会这么上纲上线，毕竟刚刚她和江晓的行为亲昵得很。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好在魏桉衡及时出面开启了新的话题，避免开机宴变成修罗场。

卫生间内，窸窸窣窣的水流声像成千上万只匕首，试图刺穿倪鸢的脑海，她扶着墙尽力维持平衡，刚出门就听见一声算不上熟悉，但又似曾相识的叫唤：「小纸鸢。」

不是倪予川的声音，可除了他，谁还会这么叫自己？

她回过身看清身后的人，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叫我？」

「你不记得我了吗？」魏桉衡眼里泛着期许的光，试图用更亲切的昵称唤醒倪鸢的记忆，「魏桉衡，桉桉。」

剧痛感在刹那间剥夺了倪鸢思考的能力，她攥紧门框的手逐渐泛白，几乎是要蹲下猛锤脑袋时被魏桉衡一把扶住。

「你怎么了？小纸鸢。」魏桉衡急切地问。

面前的场景被覆上一层模糊的滤镜，昏黄的灯光变得洁白、透亮，让一切看起来更像虚影，倪鸢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一个小男孩，他在说：「要记得我，小纸鸢。」

他的声音跟魏桉衡相差太多太多，而他的手上拿着一副笔锋稚嫩的桉树林图画，在老宅倪鸢的房间里有一副一模一样的。

「倪鸢！」

倪予川的叫喊让一切虚影化作碎片砸向倪鸢，她彻底失去意识，沉沉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