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

这里就是灰域，一切被静滞、被发霉，维持着一种似乎为实体、又仿佛是昔日幻影一般的存在。在这里盘悬着一个幽灵，一个令整个世界为之恐惧的幽灵。人们对它贴上了很多标签：疯狂的灰域学者、仅次于马佐夫的伟大革命领袖、康米主义的传音者。当然最广为流传的称号是“末日伯劳鸟”。

“他就在这里。”

“是的，我能感觉出来。”

“是的，我就在这里。”

巨大的虚无、黑暗、恐惧从灰域深处伸出张牙舞爪的手，要将我拖拽进无底深渊，我心脏急促跳动，喘不上气来，直到熟悉的声音在空无中震荡回响：“唤吾真名！”

劳希提耶！我忽然醒了，浑身暴汗淋漓，视野朦胧，模糊看到燃烛拉着我的手，一手用纸巾擦拭我脑门上的汗：“你做噩梦了。”

我的心还在狂跳，跳得我害怕它突然停跳，整个人快虚脱了：“我是有点不行了。”

“那今天还出发吗？”

我没定主意，手搭上额头，深深吐气，浑身发完汗后又觉得湿冷，仿佛生了场大病，从地狱门口兜了一圈回来的感觉太坏了。

嗯……不对。我睁开眼，发觉床头的捕梦网不见了：“燃烛，你把捕梦网收起来了？”

“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那玩意儿？”

“好吧，好吧。”

我躺在床上缓了半天，吃了甜甜圈和栗子热奶茶，觉得身体稍微好了点。燃烛买的甜甜圈味道相当不错，内馅是菠萝果酱，淋上白巧克力和彩色酸甜爆爆珠，吃完浑身有劲，就好这一口！

吃完甜甜圈，血量回满，我乐呵呵地开始收拾行李，踏上前往雅库特的火车，坐过一个暖气融融的凌晨，五点三十二分下车，找旅馆歇脚，开始研究进雅库特自然保护区寻找萨哈部落的门路。

一搜我发现，网上想找到萨哈部落的人和团队真不少。大多是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都市传说。说萨哈部落没有进灰域，而是去了一个传说中的秘境天堂，那里没有贫穷饥饿寒冷，人人生活幸福……一看就知道是骗人的！

我下滑浏览下一条，第二个都市传说是萨哈部落成员早带着从森林发现的财富悄悄混进了文明社会，因为不想让他人发现自己怀揣巨富的事实，所以把事情搞得神神秘秘，让人无处追踪。

我接着下滑，看揣着这种理论的人信誓旦旦地说萨哈部落的巨额财富来自大革命时期、伊格纳斯.尼尔森在雅库特批量屠杀的贵族。那些贵族为了逃跑后也能有足够的金钱过上奢华生活，穿上用金银丝线织成的华服，华服里外上下都缝满了口袋和吊环，口袋里装满了宝石。但是很不幸，他们被革命军抓到了，“末日伯劳鸟”发起后世称为“璀璨行军”的流放，让这些贪心不足的贵族永远埋葬在雅库特的冷杉林里。

我转头搜索璀璨行军，相关词条的解释是璀璨行军是来源于一篇小说创作的名词，官方对此的说法是“雅库特大流放”。伊格纳斯.尼尔森将抓到的贵族流放进雅库特，保留了他们为逃亡特意编的织缀满宝石的华服，调一支部队负责驱赶他们，就像贵族流放曾经的奴隶一样。路上不断有贵族倒下，走了差不多五公里，贵族就冻死了一半多，为了早点交差，革命军决定给剩下的贵族一个痛快的，枪杀的时候还因为华服缝合的宝石太厚，子弹没能打穿衣裳，那些贵族被扫射了好几遍才彻底断气。

百科词条解释说，创作出“璀璨行军”的小说的灵感极有可能源于此。作者设想革命军在驱赶贵族时，会给倒下的贵族补枪，子弹打碎宝石，溅射满地璀璨闪亮的碎片，渐渐被大雪掩埋，前去寻宝的人踏上这条路很可能被宝石碎片划伤，染上致命的诅咒。革命军永远唾弃贵族，诅咒他们的灵魂永世困在冷杉林里不得解脱，因此贪婪追逐贵族财产的人也会惨死在冷杉林的深处。

词条末尾写：“但是小说创作只是创作，并不能取代真实的历史。本词条内容系米诺瓦国立理工大学历史学专业道格拉斯教授编辑，不赞同任何历史虚构主义文学，特此声明。”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挠挠头，问ctos对这种说法怎么看。

“萨哈部落的人生活习性与城市人有明显的不同，并且他们很少接触电子仪器，倘若真的悄无声息混进现代社会，一定会出各种差错，因此此类说法并不可信。”

我一想也对，ctos是世界上最了解人类城市的AI，它都说没有那一定是没有。

我再看一眼词条，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词条上说流放只流放了五公里，那些探宝的要找起来不是很容易吗？怎么说的好像贵族被赶进了灰域里一样？”

“贝纳尔，雅库特大流放是在有当地人作向导的前提下深入森林的，即便知道后世人知道他们深入森林只有五公里左右，但无从知晓他们是从何处出发、朝向何方，乃至是否有所转圈都不知道。况且百年时间过去，雅库特几次地震让地形发生了一些变化，很难从文字描述上找到他们前去的具体地点，只有一个传说详细描述了贵族们埋葬之地的形状——传说他们在一处谷地被集中处决，一些人先被吊上树绞死，绳索用尽，才开始用机枪扫射。”

我打了个寒颤，想起捕梦网挂上床头带给我的噩梦：冷杉林垂下的尸体，被大雪半掩的空洞头颅，还有……我的父母，父母的精灵朋友，他们在见证苦修士尝试用自己的传统仪式超度冷杉林里的亡魂。

如果苦修士是失踪的萨哈部落，那么部落应该就在谷地附近，部落的苦修士无意间发现尸体，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秉持善心与修行的需求开始超度亡魂。如此又引出一个奇怪的问题，文化遗产部有专人对萨哈部落进行定期追访，他们有没有可能也像苦修士一样，偶然发现了那处堆满尸体与宝石的谷地？再这么一想……有关萨哈部落的文字资料的失踪便变得更加可疑起来，有没有可能是人为？

“贝纳尔，喝不喝咖啡？”

燃烛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我连忙接过咖啡说谢谢。燃烛端着咖啡坐下来，说他刚才搜索哪里能雇佣到熟悉保护区情况的专业导游，看到不少推荐的人选，其中一个比较知名的向导已经加入了一个大学生为主的团队，顺藤摸瓜找过去，发现这个团队正在平台上发了视频，希望能有更多专业攀登者加入他们，一起开展寻找雅库特流放地宝藏活动。

不过视频底下大多是冷嘲热讽的，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没见过有人能真正找到流放地，况且不要钱的事，总会让人感觉是冲着要命来的，或者单纯为了炒作出名，为了出名，命都不要了！

这个团队很快发了辟谣视频，展示自己的团队和已准备好的装备、包括前职业是保护区护林员的向导，在视频里说只是希望能多一些专业人士加入进来。他们在行动之前找过生存冒险类的网红大V、专业登山员、职业搜救员，想要说服他们加入，可惜要么不搭理他们，要么时间档期安排不过来，要么客气几句就完事了，兜兜转转始终没找到，无奈之下才在平台上发视频招人。

燃烛觉得加入这个团队挺划算，不用再额外费精力去找靠谱的向导：“你觉得怎么样？”

我挠挠头：“加入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我们也不熟悉登山什么的啊……”

Ctos说：“贝纳尔，你有钱，你只需要说你是登山爱好者、可以分享你的装备就足够了。”

“那专业知识呢？”

“有我就足够了。”

“你要是联不上网不就说不了话了？”

“联不上网络说明你已经进入了相当危险的地带，切勿继续前行。”

“切！”

话虽如此，本着反正有ctos和燃烛这位强力大法师兜底，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的想法，我答应燃烛的提议，跟着他来到团队视频指定招人的地方：一家酒吧。

团队的领头人染着一头红毛，在熙熙攘攘的醉客中很好认，燃烛径直走向他他打招呼：“你好，我们想加入你们的团队。”

红发男正喝着酒，听到这里猝不及防，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转头上下打量了会我们，扯出一个笑脸；“噢噢，是在网上看到我们的吧，那你们有登山证吗？哎不对，你是盲人？”

“他不瞎！他蒙眼是法术需要！他很强的，超！级！强！”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现燃烛很强，总不能让他现场表演魔法掀飞酒吧房顶吧，“他蒙着眼也能看到你们的。”

红发男不信，一只手伸进怀里：“这是几？”

我看不懂，燃烛说：“比的是二。”

这也能看到？我惊奇住了。

红发男挠头：“好吧，我承认你可能有些实力，但是我们团队更需要专业，你懂吗，就是那种专业性很强的，能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专家……”“我可以。”

红发男茫然地环视四周：“谁在说话？”

“是ctos。”我将腰侧的蜜蜂ctos举起来，ctos平静地打招呼：“你好，我是ctos内测版终端分机，具有连通全球卫星权限。如果这具终端分机信号从数据中心消失，我会调专业搜救团队援救。”

红发男张了张嘴，看样子脑子有点宕机，半晌有点狐疑、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那请搜救队的费用怎么算？请的哪家的？”

“乌梅尼.祖鲁保安公司，援救费用会走布鲁姆的报销流程。”

“真的？布鲁姆会有这么好心？”

“公司内部报销范围是由我来统筹监管。”

红发男一拍手：“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