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了抱ctos，没再说什么。

当日，有救援直升机抵达山谷，投下大量物资，并接走了四个人，再度出发时，我数了数团队人数，只剩下十二个人了。

接下来的旅途似乎变得顺利了许多，摒弃那些时刻叫嚣着要休息、要放弃的人后，成员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密切很多，有空闲的时候就说说笑笑。我对亚当斯的了解也多了些，他雄心壮志的表示，这次他一定要找到传说中那个山谷，并且向外界传递出山谷的消息。

“亚当斯，你为什么对找到山谷这件事这么执着？以你的家境，你用不着非要探到山谷里面的宝石吧？”

亚当斯沉吟许久，我已经做好聆听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的准备，只听到他说：“没什么，就是大革命时期，我母亲所属的家族有一个旁支就生活在格拉德，他们曾与格拉德的王族有过嫁娶关系，地位崇高。很不幸，大流放之前，梅斯克的家人没能接收到他们的消息，别的地方也没找到踪迹，他们很大概率都死在了那座山谷。”

“所以你是想收敛亲族的尸骨吗？”

“当然。”亚当斯点头，“都曝尸荒野两百多年了，再怎么说也该入土为安了。”他脸上浮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混合着嫌恶、不甘与别扭的愤怒。

我觉得事情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亚当斯身家雄厚，母亲还出自颇有历史渊源的贵族，怎么可能会招募不到专业人士？很奇怪，但是这会来不及和ctos讨论，我决定再问问底：“亚当斯，你的母亲家族这么厉害啊？！居然能挺过大革命？！”

亚当斯谦逊地微笑：“那是因为梅斯克的革命运动相对于瑞瓦肖、格拉德这些地方烈度不高，而且当时他们很幸运地站对了盟友，侥幸保留下来一些家底，不过和鼎盛时期相比，差得太远了。”

都身家千万以上了还怀念着贵族荣光呢？我腹诽，继续接话捧他：“收敛尸骨是什么长辈的愿望吗？”

“不……也不仅仅是。据说那些死掉的亲族们身上携带着一件神奇的法器，强大到可以扭转时间！”

啊？！我没想到故事的转折会如此奇幻，燃烛先开口了：“我从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么强大的法器，倘若真的有，两百年时间过去，魔力说不定都已经消耗干净了。”

亚当斯忽然一笑，说可以扭转时间是哄你们的，但可以肯定存在一件神奇的法器，力量极其强大，是从精灵王庭盗窃得来的秘密技术，可以破解时空裂隙秘密的禁忌。

他这么一反转，众人嘘声四起，责怪他不分场合的吊人胃口。但仍对亚当斯述说的神器好奇不已，如果真的有那么强大？当初的革命军有什么理由不收缴它——亚当斯对此解释的理由是处决太过匆忙，革命军没来得及仔细搜查，但无论如何，那是注定改变世界的伟大魔法！

亚当斯情绪激昂起来，我和燃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选择继续听亚当斯志得意满地吹牛皮，直到必须休憩的时刻。

回到帐篷，我立刻开始摇晃ctos，询问亚当斯详细的家庭背景与旅行的真实情况。

Ctos很快列出长篇的详细报告，亚当斯的背景和家族来历并未造假，只是他母亲家族所属的势力早就大不如前，快要退出赖以生存的权力舞台。亚当斯出于一些不可知的目的，结交了一些同等阶层的“朋友”，深入雪林冒险。

关于亚当斯母亲家族的来历，我看了十几分钟就看不下去，乱七八糟的，名字记得头疼，各种关系、权力斗争看着比那些以世家大族子弟为幻想对象的言情小说还要离谱，就连燃烛也看了一会就放下了，总结道：“总之，亚当斯不想自己的家族在政治场上的影响力彻底完蛋，在家族的历史中发现遗物的线索，便组织人手来到雅库特，希望扭转局势。但是他的行动早就被政治敌手知晓，提早安排了一手，阻止他们获得专业人士的帮助和指导。”

我觉得亚当斯幻想得属实有点过分，将全族复兴的希望寄托在一件飘渺无迹的古物，是否证明亚当斯的母族快要真正完蛋了才开始病急乱投医？

“且行且看吧。”燃烛说，“还不知道那件法器长什么样呢。”

没了碍手的同伴，第二个目标很快抵达，与第一次一样，这次也是一无所获，没有任何线索。亚当斯毫不气馁，当即决定前往下一站。

Ctos说，格拉德即将结束漫长的严冬，进入短暂的“春季”，相应的，雅库特的天气状况也会有所好转，接下来的旅途会更顺利——天气状况确实更加稳定了，难得的连续晴日，但是抵达第三个目标山谷依旧不是传说中的山谷。

团队士气还没完全动摇，休息过一阵，补充足够物资，启程前往第四个目标——仍是没有。

到这一步，我等待已久的人心涣散的戏码终于出现了，同伴的离开很直截了当，还劝上了亚当斯，让他也早点放弃算了，那座山谷八成已经和雅哈部落一样淹没进虚无的灰域，人类不可能再找到。

亚当斯嘴唇翕动，半天没吭声，长久的沉默让对方等得不耐烦了：“亚当斯，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再往前走，救援直升机都救不了你了！”

“我不走。”亚当斯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找到那里。”

“那随你。”同伴起身离开。

出乎意料的，这场大散伙除了导游还是留下了一个人：吉姆，我问他为什么要跟着亚当斯留下来继续，他说：“看个热闹。”

“看热闹把自己看死了也大可不必……”

吉姆笑着说：“你不也是吗？我觉得至少有这位大法师在，不会出什么事，而且有很大概率可以见证奇迹哦。”

吉姆的笑容大有深意，我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头，可惜人少了，难以有单独和燃烛、ctos一起共同讨论的时机，只能闷头赶路、休息，赶到第五个山谷依旧一无所获时，亚当斯彻底崩溃了，跪在雪地里嚎啕大哭。

“咋办？”我抱着ctos问燃烛。

燃烛反问我：“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觉得……”我看向远方：“这里是不是离灰域很近了？”

导游接话：“是差不多咯，灰域边界也有一个山谷，半边都没了，我是不建议去那里的。”

“对了！就要去那里！”我一拍巴掌，“那里是最有可能的，走多久能到？”

“运气好的话，大概下午吧。”导游很犹豫，“再这样下去，物资就要不够了。”

“没关系，带四个人飞一段距离还是能带得起的。”燃烛的承诺还是那么令人安心，只是当我摇晃ctos的时候，发现它没反应，看来是真的断网了。照它的承诺，一旦断网，后续的救援力量就会立即跟上，我们在森林里坚持上两天左右应该就能和救援力量对接上。

怀揣着绝对不会出事的信心，我劲头十足地跟着导游一直走，亚当斯最开始落在后头，休息时间凑过来：“你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吗？”

“没有。”我随便找理由搪塞他，“只是凭直觉，你知道雅哈部落吗？”

“听说过一点消息，怎么了？”

我把灰域吞噬论和文化遗产部相关的阴谋论告诉他，让他自己好好联想——联想成什么样不关我事，但是起码成功调起了他的前行动力，闷声不吭地往前走。直到远处已可见灰域垂下的天帷，莫名的虚无、慌张及熟悉的冷寂的压迫感降临时，我就知道这次是真的对了，即便树上没有挂尸体。

“真的在这里？”

“应该是。”我蹲下来开始在谷地边缘刨开雪地，没挖一会就碰到了什么硬物，凹凸不平的，摸着像人类面部，我立刻兴奋起来，下力气一挖，立刻听到皮革撕裂的声音，我抬起手，防风防雪的手套表面被划开了一条口子，亚当斯早已尖锐爆鸣出来：“宝石！”

割开手套的元凶确实是被子弹打碎的宝石碎片，在雪光的簇拥下闪显露出光滑的断裂纹理和彩虹般的晕光，不仔细瞧埋在雪堆里根本发现不了。

“没事吧？”燃烛走过来。

“没事，只是手套被割破了。”我甩甩手，一回头看到亚当斯和向导正在疯狂挖雪，亚当斯好像顾不上手套会不会被宝石碎片割破，只顾着挖，很快刨出一个人头出来，捧起来一看，又弃如敝履地扔下。

我已经知道山谷就是这片地方，但显然离满坑满谷的尸体区域还有一段距离。打算以此为基准，继续寻找通往雅哈部落的路，一把拽起向导：“别挖了！快跟我找雅哈部落！不然把体力消耗在这种地方，你是想死吗！”

“可是……”

“别舍不得这些，等你找到部落有休息的地方，还怕没时间找宝石？！东西在这里又不会跑！”

闻言吉姆也爬起来：“我同意，这里阴气森森的，感觉有点不对。”

拉完向导，我去拉亚当斯。亚当斯好像挖东西挖入魔了，一甩手打开，劲儿贼大打得我手疼，眼看着他的手套都被不明物体割烂，最基础的防水功能都已破坏殆尽。燃烛干脆用法术强行拉亚当斯起来，亚当斯还想打人，燃烛自然连殴打的机会都不给，很干脆利落地控制住，请我给他两巴掌让他冷静冷静。

我当然不敢下这个手，怂恿吉姆来，吉姆果断拒绝我的拱火行为：“赶快走吧，也许离得远了他就没事了。”

我依照梦境给予直觉的方向走，很快看到冷杉林里错落的木屋，连灯具悬挂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只是村庄早已人去楼空，大雪和倒下的树枝压塌了绝大部分房屋的屋顶，杂草的枯黄尸体还附着在房屋表面，我到处找还能住的幸存者，找来找去，就找到了一间尚算完整的木屋。

这间木屋外形很熟悉，我用肩膀用力顶开门，里面的陈设就更熟悉了：这就是梦境里，“我”醒来跟随希赫大贤者去灰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