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帝丘宫。
卫冲端详着手中的一根红色缨绳,此乃许婚之缨,女子许嫁后,会用缨绳来束发,以示该女子已婚配。洞房花烛时,会由新郎亲手解去新妇在母家所结的许婚之缨,次日重新梳理头发后再为之系上。
看着许婚之缨,卫冲嘴角浮起笑容,心中荡漾着一股欣喜。
原本送聘礼时,许婚之缨就该一同被送去齐国,但是卫冲却把这根缨绳留了下来。按照规矩,太子的聘礼由卿去送,而卫冲想亲自去齐国把缨绳送给齐公主。
“阿兄,不好了,狄人入侵,君父召我们去正殿议事。”卫言次子卫仲匆匆忙忙地跑来,脸上堆满了焦急。
“什么?这些狄人真是可恶。”卫冲将缨绳放到几案上,喊道,“我们快走。”
正殿,卫言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卫国的西北方是赤狄,东北方是长狄,数百年来经常受其侵扰。
由于被赤狄入侵严重,也为了减轻狄人入侵的压力,卫国不得不和赤狄交好,赤狄就很少入侵卫国了。卫国也曾试图和长狄交好,但是长狄仍然频繁入侵卫国。
“君父,儿臣愿率军出征,杀狄人个片甲不留!”卫冲拱手道,眼中充满了雄心壮志。
去年长狄被齐国和鲁国击败了,卫冲好武,觉得此番自己率军定能一举击败狄人,等击退狄人后,他再亲自去齐国送许婚之缨。
卫冲想,等他战胜狄人后去送许婚之缨,齐公主定然会觉得他是个大英雄,嫁给他是荣幸之事。
“好,我儿英勇,你速速率军前去迎战。”卫言的目光有神,先前卫冲也经常率军征战,打过不少胜仗。
卫冲即刻率领卫国的军队前去抵御长狄的军队。
……
齐国,临淄宫。
姜士任正在想,等到了秋天,秋高气爽,黄叶飘落满地,他便亲自去送盛装的陵儿出嫁,还要让姜原姜慎以及所有卿大夫都去送。
想着想着,姜士任脸上浮现笑意。姜士任还一边和姜士奕说这件事情,姜士奕对此已经感到有些厌烦了。
按照周礼,凡是公主出嫁到同等的诸侯国,若是国君的姐妹,由上卿去送亲,表示对前任国君的尊敬;若是国君的女儿,则由下卿去送亲。
如果公主出嫁到大国,就算是国君的女儿,也由上卿去送亲。如果公主嫁给天子,则由所有大臣去送亲,但是国君不亲自去送。若是出嫁到小国,由上大夫去送亲。
但是无论怎么样,国君都不可以亲自去送亲。姜士任要亲自去送亲,是逾越礼制的。
姜士奕看着姜士任眉眼中的笑,觉得他也太溺爱女儿了。
“不好啦,君上,出大事了!”侍者惶恐不安地赶来。
“出了怎么事?如此慌张?”姜士任不解地道,眉头蹙了蹙。
“回君上,长狄侵卫,卫太子……被狄人给……杀了。”侍者言语中满是惊恐。
闻此言,姜士任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打得他头破血流,又仿佛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凉的水,一直凉到心里。
“卫太子冲……真就这么死了?”姜士任眼神呆滞,几乎不敢相信。
“君上,此事千真万确啊。”侍者道。
姜士奕心中却泛起一阵得意,这狄人真是太给力了,一下子就打死了卫太子,让君兄无法与卫国联姻。
“君兄,事已至此,节哀罢。”姜士奕搀住姜士任的胳膊,以免他摔倒了。
姜士任神情万分沮丧,仿佛晴天中浇灌了一场大暴雨,打的他措手不及,淋得他狼狈不堪。
上天怎么偏偏就不让他如愿呢?难道他此生都与齐国霸业无缘了吗?想到这里,姜士任更难过了,不禁哭出了声。
姜士奕见姜士任这副样子,觉得这次姜士任应该得好好消停一阵子了,不会像去年那样一直给姜云陵物色夫婿,并以此壮大势力。
卫都,帝丘宫。卫言痛失爱子,在卫冲的尸体面前泪如雨下,哭的不能自已。
此次长狄入侵卫国,不但令卫国损失了大量粮食,还损兵折将,让卫太子冲都变成了长狄的刀下亡魂。
一连几日,卫言都过来哭卫冲。
“冲儿,我苦命的冲儿啊,你死的好惨啊,这都怪长狄,还有……还有那个齐国的妖女,是她克死了你!”卫言声音嘶哑着,眼眶都已经哭红了,因为过于悲痛,肩膀剧烈地颤着。
卫仲扶着卫言,卫显站在旁边。
卫仲看着卫冲被狄人的刀捅得伤痕累累的尸体,也抹着眼泪。卫冲的尸体已经被清洗干净,但是身上中的那多处刀伤,如今仍然触目惊心。
办完卫冲的丧事后,卫言神情悲痛地吩咐卫显去齐国将聘礼都要回来。
“寡人现在觉得……郑国所言属实,那个齐女就是克夫亡国的妖女。”卫言的眼眶又湿了,声音沙哑,“寡人当时不该因为齐国更强,就没答应和郑国的婚事,转而答应了和齐国的婚事,以至于冲儿遭此大难。”
卫言垂着头,又悲又怒,仿佛被风吹得垂头丧气的麦穗,他的肠子都悔青了,还觉得为卫冲纳吉的占人水平真是太差了,比不上郑国的占人。
卫显觉得卫言说的话都对,这齐国公主就是个十足的祸害。卫显又出言宽慰了卫言几句,卫言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当初郑国选择和齐国公主退婚真是明智的选择,而自己就是太蠢了。
齐国,卫显启程抵达临淄城,要回卫国送给齐国的聘礼。
“外臣拜见齐君。”卫显神情紧张,看姜士任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尊瘟神。
“贵使来齐有何贵干啊?”姜士任叹了口气。
卫显说话极其小心,生怕惹到姜士任:“因太子冲不幸遭难,先前送的聘礼,寡君令外臣来取回,请齐侯准许。”
“准了。”姜士任命亚卿郭归去办这件事。
“卫侯如今情况怎样?”姜士任道。
“寡君甚为悲痛,还要料理国事,近期不能再与齐君相聚,请齐君恕罪。”卫显道。
姜士任听罢,神色怏怏,让卫显代他表示对卫言的关切。
取回聘礼后,卫显便迅速告退,不想在齐国多待片刻。
齐国临淄,驿馆。
楚钺低头看着楚王寄来的密信。上面写着楚国近期的行动,如包围巢国,还问他在齐国可有探听到什么消息。
楚钺想了想,近来在齐国打探到最重要的消息便是卫太子冲之死了。卫冲在与姜云陵成婚前便被狄人打死,楚钺觉得挺好的。虽然说不上来哪里好,但他就是觉得好。他想大概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姜云陵和姜士任好过吧,他就是要看到齐侯父女难过。
之前姜士任和姜云陵对他那么嚣张跋扈,就该遭这种报应。楚钺又想起郑羽也和姜云陵退婚的事情,他勾了勾唇,瞳中透出兴奋的光彩。经过这两次退婚,姜云陵又被郑国占出克夫亡国,卫冲之死偏偏还坐实了这一点,姜云陵的名声也算坏了,想必将来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而且,齐国因此得罪了卫国,卫国就可以被楚国争取到了。
卫冲已死,卫国太子之位就会落到卫冲的二弟卫仲身上,卫仲的母亲是卫言的如夫人之首,位分仅次于君夫人,既然君夫人的儿子卫冲死了,那么卫仲就应当被立为太子。
卫仲尚未婚配,楚钺在信中建议父王楚雄将他落选王后的妹妹楚宁嫁到卫国。如今楚国实力比齐国强,这卫仲能娶楚宁,可比娶姜云陵好多了,如此一来,卫国肯定对楚国感恩戴德,成为楚国忠实的追随者。
楚钺一拍脑袋,自己真是个大聪明,若是争取到卫国支持,楚国势力便能更加深入到中原,进而继续和晋国争霸。
风吹起楚钺的衣角,他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楚钺拿起弓箭,他又要去打猎,而且这次他要多捕捉几只白兔,吃鲜嫩的烤兔肉。
临淄宫,姜士任叫来姜士奕、正卿高婴和亚卿郭归。这次姜士任没有让姜原和姜慎过来,因为他觉得这两个儿子不但没出过什么好主意,还整天一副慵懒的模样,一点都不关心这些事。
“寡人计划联郑、联卫却接连失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姜士任现在对齐国复霸已经有些灰心了。
闻此言,高婴、郭归和姜士奕三人都没有说话。
“高卿,你以为该如何啊?”姜士任开口询问高婴的看法。这次他没有先问姜士奕,因为他觉得姜士奕似乎也没有出过什么好主意,上次姜士奕还乌鸦嘴说卫冲有勇无谋,结果卫冲就真死了。
“君上,臣以为只需奉行之前的策略,联晋既可。”高婴拱手道,如今晋齐实力差距已经挺大了,齐国想要复霸超越晋国很难。别说前面姜士任的瞎折腾,就算齐国真的争取到郑卫,国力也仍比不上晋国,不如继续附晋,如此对两国都是最好的。
“那君父的霸业怎么办啊?”姜士任道。
“照眼下的局势,稳住晋国更有利于齐国复霸,若是有晋国撑腰,齐国攻打周边小国也会顺利些。”高婴眼中闪着敏锐的光。
“高卿言之有理,你们两个以为呢?”姜士任看向姜士奕和郭归。
“臣等附议。”姜士奕和郭归也附和高婴的提议。
姜士任想到上次和晋国有联络,还是他即位第三年时,出兵帮先晋侯一举击败楚国,这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那确实该和晋国多联络联络了。
“高卿,那咱们要用什么办法进一步交好晋国呢?”姜士任问道。
“臣以为最好的办法还是联姻。”高婴道。
“可是晋侯早就娶了秦国公主为君夫人,又纳了高卿的侄女为妾,她们生的孩子都好几岁了呢。”姜士任想到晋侯绍仪表威武端庄,举止潇洒飘逸,远胜天子和郑羽这些人,但是他已有妻妾,便不考虑了。
“君上莫非忘了,大会同时,在文王庙馆舍内,我们还见到了晋侯之弟呢!”高婴提醒姜士任。
“寡人想起来了!”姜士任眸子瞬间变得炯炯有神,焕发光彩,感叹道,“那位晋国公子,姿容更胜其兄啊!”
姜士奕霎时觉得有些惊悚,没想到选王后和联郑卫相继失败后,姜士任非但不消停,反而越挫越勇,怪不得能稳坐国君之位二十年呢。哪像他,前怕狼后怕虎的,所以现在还只是个公子。
“晋侯绍有四个弟弟,不知在王畿见到的那位是谁?”姜士任疑惑道。
“据臣所知,他应当是晋侯的三弟,公子瑄。”高婴因为家族和晋国有联姻,所以对晋国的情况比较清楚。
“那他和陵儿真是太般配了!”姜士任欣喜道,“先前烦心事太多了,寡人一时没有想起他来!”
“你们两个觉得呢?”姜士任问郭归和姜士奕的看法。
“臣弟没有见过此人,也不好评判啊。”姜士奕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感觉这次和前面几次有所不同。
郭归倒是觉得,姬瑄的容貌已经很俊美了,便道:“臣以为晋公子瑄配得上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