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灯市上的事情最终还是毫无进展,不知姓名,不知籍贯,只知那二人是人牙子,早已经盯上了那位叫二丫的姑娘,盯梢多日终于在昨夜寻到了好机会,但可惜抓错人了,大抵真是苏钰的运气太差。
这事还是被轻描淡写地翻了过去,只是城中的巡逻又严格了许多。
一转眼来到了沈老夫人七十大寿的日子,本来苏钰想推脱不想参加,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去那太傅府上见那沈岫,奈何请帖上特意标注了她的名字,总不好拂了沈老夫人的面子。
沈老夫人是朝廷亲封的诰命夫人,前来巴结的人不在少数,即使没被邀请参加生辰宴,也是凑上前来送上贺礼,一时太傅府门口宾客如云。
这是苏钰第二次来到太傅府,上一次是在前世的这个时候,那是她与沈岫第一次见面,她还不曾知晓这京城小霸王的威名,沈岫身穿暗红锦缎绣鹤衣,头戴玉冠,意气风发,一瞬间就吸引了苏钰的目光,她只觉这个二少爷长的好生漂亮。
沈岫也是注意到了有家小姐胆子大的很,从一进府就盯着他看,询问之下得知是相府大小姐苏钰,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到此为止还算是一次和谐的初遇,直到结束时一颗枣子砸在了苏钰头上,随之而来的是阵戏谑的声音。
“苏小姐可不要一进府就盯着外男看,好在我沈岫心善,下不为例。”
苏钰瞬间成为了众目睽睽之下的焦点,她不知所措地站着企图为自己辩白,却在炙热的目光下拉着母亲赶紧离去。
自那天后,苏钰就甚少出门,虽说太傅家已派人来道过歉,还重罚了沈岫,可她依旧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现下她又站在了太傅府中,沈岫如前世般穿着,只是苏钰并未多看他一眼。
一场生辰宴办的隆重而热闹。
沈岫趁着无人时拉着苏钰去了自家花园。
开口便没什么好话。
“苏小姐,我今日为你打扮得如此漂亮,你怎么一眼都没看。”
苏钰内心默默翻了个白眼,但又不得不耐住性子回答:“没什么好看的。”
一句话像是踩在了沈岫尾巴上,他向来就对自己的面容自信,虽说京城人皆说他为人乖张纨绔,可却无一人敢在他脸上做文章。
沈岫欲把苏钰拉进让她再好生看看自己的脸,究竟是不是惊为天人,却被苏钰袖中的一把小匕首刺的缩回了手,一脸惊愕地问道:“你怎么随身带着匕首。”
“防身不行吗。”
沈岫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可以可以,苏小姐干什么都可以。”
可苏钰却没有就此收手的样子,匕首划过沈岫精绣的布料移到他的喉间抵住,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话:“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咱俩‘好好’聊一聊。”
二人避着仆从来到了一处假山下。
沈岫指指喉间的匕首:“苏小姐要同我聊什么,用不着这样大动干戈吧。”
“没必要?”苏钰加重了力度,刀刃将沈岫的皮肤压出道红痕,“那我问你将我闺房当你家后院是何意思,偷溜进我爹书房又是何意,说!”
沈岫见她并非是在开玩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苏小姐若是问话不必如此,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要把我伤到了可逃不了。”
现在的笑意移交到了苏钰脸上:“那可不一定,我可是名弱女子,怎么伤的了沈少爷,自然是这府中守卫不严,才让刺客得了手。”
“我说。”沈岫在心中暗自咒骂这女人的狠心,“我在赌场寻到一个线人,审问之下得知近些年来人口遗失的线索大多指向相府,还未仔细审下那人就毒发身亡了,不过我去你爹书房查过,那里什么都没有。”
见苏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又赶紧出口解释:“一码归一码,我对你可是真心的,可没想过□□,就算有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
沈岫抵在喉间的匕首移开,背后被推了一把。
“你走吧。”苏钰收起匕首。
“既然我俩的目的一样,不如我们合作可好,我想查清当年我娘身亡的幕后真凶是谁,而你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用相府谋利,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替你做,我杀不了的人我替你杀。”
沈岫给出的条件几乎难以让人拒绝,没多思考苏钰就欣然同意了,毕竟除了他已经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
“那好,今夜亥时相府后门,我与你一同去看看这京城最大赌场下面的人市。”
苏钰理了理衣袖回到了席间,此时宴会已接近尾声,众人皆是准备告辞,沈岫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在苏钰那没得到好处,自然要报复回去,这报复对象就是沈云。
沈岫从面前路过,沈云就已察觉到不对劲,忍不住提醒:“沈岫宾客在场,别做些出格的事情。”
沈岫若是听得进去便不叫这名了,故意在他面前来回晃荡,将杯子酒水撒了他一身。
“沈岫你故意的吧。”
“是又如何。”
这两兄弟碰到一起就会吵,沈太傅也是没得办法,压低声音道:“阿云去换身衣服,沈岫你祖母生辰别给我弄这些,在众人面前丢脸。”
苏钰无心两兄弟的斗嘴,随苏夫人坐上回府的马车。
夜幕时分,府中逐渐安静,苏钰轻手轻脚的走出屋门,有惊醒值守丫鬟。
待走到后门时,沈岫已在等候,他换了身衣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苏小姐时间不多了,走吧。”
接着一同上了一辆普通马车,两人在车上相继无言。
等马车在赌场门口停稳后,沈岫并不忙着下车,反倒从车上摸出两个面具替苏钰戴上。
虽已是深夜,赌场内部依旧人满为患,赌徒们忘我地开盘,企图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金钱的气息。
“开开开!”
“怎么又输了,求求了,再借我点钱,这把这把我一定回本!”
“没钱进什么赌场,把他丢出去。”
沈岫挡住苏钰的视线:“别看了,这些亡命之徒没什么好下场,走吧,我们要去的地方还在后面。”
两人挤过拥挤的人潮,来到一处小门口,此处安静异常,仅有一人把守。
守卫开口:“诶,这的规矩知道吧,入人市得要有入场券。”
沈岫将袖中入场券交到那人手中,守卫一看就变了脸色。
“大爷请大爷请,下头的人市可快要开始了。”
苏钰刚步入台阶就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通道狭小阴暗直通地底,仅有两旁的火把照明,也不知下面是什么情况。
越是往下走,火烧的越旺,愈加清晰的人声逐渐传入耳中。
“贵客们,我们这人市马上就要开始了,今日可是进了新货。”
眼前豁然开朗,不同于通道的阴湿,这里的大厅尽显雍容华贵,来往的宾客们也是头戴面具看不清容貌,这贩卖的商品自然是活生生的人。
“各位请看,这是从千人窟里面活下的勇士,买回去不管是做侍卫还是拿去炼丹,那效果别提多好了,五百两起拍。”
“我出六百!”
“七百!”
场下的不少人都为之心动,一番拍卖后,由一名鬼面人花两千两买下。
除此之外,场上的主持人又是介绍拍卖了不少的青春少女,还有人骨器官,因着当今圣上沉迷丹药,这里甚至还拍卖人血丹药,将那功效描述的神乎其神。
苏钰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人买人的场面,拉着沈岫缩到了一处角落。
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不是说过,我审问了一个线人,这入场券也是从他身上抢的。”
不远处的拍卖依旧如火如荼,这里没有人命,只有标价的牲口。
“官府知道吗?”
沈岫不由得感到天真:“你猜这底下拍卖的人里面有没有朝廷的人,说不定连宫中的人也在这。你以为没人查过这里吗,你知道有人活着从这里离开吗,也许所谓的人命在这不过只是草芥。”
疯子……
苏钰看着面前几近癫狂的人群,更多的是绝望。
“好了走吧苏小姐,也许等抓到了这幕后主谋就可以解决这一切了。”
最后回去差不多是沈岫拖着走的,今夜的一切都给了苏钰巨大的打击,街边的冷风吹散了身上血腥的气息,也平复了她的心情,打更的声音提示着将近丑时。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就当从未带你来过这。”
“我……我不会后悔的。”
看着苏钰坚毅的眼神,沈岫笑笑。
“好,没看错人。”
回府后,苏钰的脑中依旧是那副情景挥之不去,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干呕几声却什么都没有。
苏钰又迷迷糊糊地睡下,得到的是一堆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见前世爹娘的头斩于刀下,高悬市场,她梦见兄长被割去耳鼻,印下奴隶的烙印,甚至是自己,草席裹尸扔于乱葬岗。
有人为她哭泣,在乱葬岗中寻找着她的尸首,原来上辈子还有人在乎过她。
是谁,苏钰想看清他的脸,可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