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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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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宴席上,两人离裴昭有些远,并未怎么看清,只知道裴昭领其父之命,于上元灯节进京上贡述职。在次之前江端见过裴昭几次,也都是在其进京述职之时,他对裴家了解不多,只知这人年纪轻轻便肩挑大梁,其长兄因病逝世,家中还有两位姊妹,只是宣和帝为了掣肘裴家,便借口将裴昭的两位姊妹送入宫中作为乐阳公主的伴读。

江端原本就在猜测两党对峙下,宣和帝对于裴家的态度,也不知裴昭此次入京恭贺上元是否会带来些变数。

韩忱道:“听说最近卫家有意向裴家提亲,想要求娶江阳郡王嫡女裴姝,只是郡王那迟迟没有回复,也不知是否是爱女心切,不愿意嫁给卫家。”

江端道:“卫家也是湖城四家之一,权倾天下,按理来说也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是啊,”韩忱感叹道,“不过话虽如此,一旦两家结亲,对孙家和萧家怕是种威胁,皇上也不一定应允。”

江端点点头,可安宁的时刻总是短暂的,他忽然觉得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韩忱似乎也听见了,两人一同回头,便看见卫燃立在不远处的亭中仿佛正望着江端,而离得近的官员也听见了,也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江端与韩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担忧,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皇宫,宣和帝还在不远处,量卫燃也不敢如何刁难江端。

而恰巧此时卫燃身边的人又唤了一次他,于是江端只好与韩忱往卫燃的方向走去。

两人刚站定,就见卫燃慢条斯理地捋了捋面前桌上的墨宝,微笑道:“之前总听闻江常侍写得一手好字,只是不曾有幸观摩,今日恰逢其会,不知江常侍可否给个面子,留几个字儿。在下呢,一介莽夫,也想同江常侍比试比试,给今夜添个兴致。”

卫燃说得倒是轻巧,可越轻巧,韩忱越觉得反常,心中的担忧更甚,他下意识看向江端,可江端脸上依然是寻常模样,泰然自若,倒是韩忱掌心浸满了汗。

“长琴……”韩忱极其小声地想提醒江端,卫燃此番肯定没安好心,若是听了他的话,还不知有何后果。

可江端似乎没听见,微笑着回道:“既然云麾将军盛情邀请,长琴也无可推脱。”

韩忱怔了须臾,眉目间尽是着急,“长琴——”

卫燃笑道:“江常侍果然爽快,那便请吧。”

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韩忱有些后悔怎么就没把江端带得离这家伙远远的,可箭已上弦不得不发,韩忱只祈求着别出什么事。

很久以前,曾有夸张言论流传世间,称大楚江三殿下的书画冠绝天下,一撇一捺尽是风骨,若得一幅便是如抵千金,可他既不缺钱也不醉心书画,因此很少有人得到过真迹。

江端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出第一个字时,思绪竟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清晨。

彼时他与叔父张仁怀颠肺流离了半年后被大顺皇帝的一纸诏书押送至阗安城,他以为会有无尽的牢狱之灾等候着他,却不料大顺皇帝看中他的才华,意图将他收至麾下。

江端永远清清楚楚记得那个清晨,皇帝要求他写一纸短赋,他一动不动地面对着赐来的笔墨纸砚,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迟迟无法下笔。

大顺皇帝微笑着坐在龙椅上望着他,四周无数人投来目光,有同情的,有鄙夷的,也有漠然的。

“怎么还不下笔,是想要抗旨不成?”

尖细的鸭嗓撞击着他的耳膜,言语间满是轻蔑,他心跳如战鼓喧天,最后他咬紧牙关,颤颤巍巍地抬起满是细汗的手,从来没有一次下笔是如此艰难。

但是他选择接受了这份屈辱。

他得活下来。

活下来可以做很多事。

江端的思绪回到这个元夜,他望着笔下几行墨迹力透纸背,即便身边的人开始交口称赞,江端缓缓放下笔的那一刻,眉间的忧愁仍未散去。

此刻轮到卫燃,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便拿起方才江端用过的笔。

卫燃的字虽无江端之流笔力千钧,但却有自己的风格,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四周的喧嚣似乎与这屏息敛气的气氛格格不入。

卫燃落笔,两种风格迥异的字迹赫然列在众人眼前,韩忱虽然对江端怀揣信心,可毕竟卫家无人敢得罪,这胜负结果……

可有一点他忘了,江端是楚人,所书风格是大楚人所喜的豪放,大顺常年河清海晏,卫燃之书规矩遒劲,圆润饱满,多显盛世荣光,往往更中大顺人的心意。

“江常侍此书刀头燕尾,实属世间佳品,”左谏议大夫陈舒严出面评价道,但随即他话锋一转,“可论这风流韵味,似乎还差一截,倒是卫将军之韵,更合人意些。”

韩忱是最欣赏江端的书法,同时作为友人,他听着陈舒严的话,心里颇不是滋味,他想说些什么,可江端似乎料到他要出口,便拽了拽他的衣衫,示意他别出声,他也不希望连累到韩忱。

周围原本还在对江端赞口不绝的人忽然一转口风,开始连连附和起陈舒严来。

江端倒是一脸云淡风轻,道:“世间书法风流浩如烟海,韵道之妙千人千面,陈大人也是书法名家,这一点想必阁下是明白的。”

江端话外之音卫燃似乎听出来了,只见他笑了一声,道:“是啊,陈大人之书是我等望尘莫及的,但若说这世间万种书法风韵皆为妙,那若无评准,岂不是连三岁孩童之书也要算是稚童风流呢?”

江端总觉得卫燃话中有话,果不其然,卫燃又道:“既然江常侍已是我大顺臣子,不管是书法之风还是为人之风,当也与大顺方骖并路才是,你说呢江常侍?”

江端心一沉,他知道卫燃对于当年之事心有芥蒂,西京陷落时,大楚皇室唯他一人活了下来,卫燃一贯秉承着斩草除根的念头,可当他还没来得及将最后一件“战利品”收入囊中,一道圣旨将江端从亡命之徒直接变成宣和帝麾下之臣,卫燃虽明面上不节外生枝,但心中还是淤着一股气。

江端知道卫燃在挑衅他,但他明白一味逃避只会显得他懦弱,迟早有一日两人沉积的怨恨会爆发,不过今日幸亏在这太液池,卫燃再如何盛气凌人也不可能闹在天子面前。

江端刚想说些什么,一名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穿过人群走到江端身边,徐徐朝众人一行礼,不卑不亢道:“我家世子说,江常侍所书乃世间一绝,曾经多少文人墨客、富商巨贾争相求得,如今被某些风韵束缚实在令人寒心,世子为表诚意,愿以千金购得江常侍今日所书。”

“……多少?!”顿时周围议论纷纷。

那黑衣青年又重复道:“一千两黄金。”

在场之人无不变了脸色,一时人声鼎沸,一向处变不惊的江端也愣住了,他开始在脑海中回忆有关眼前这名男子的印象,试图明晰出他口中的世子是哪一位。

可江端死活想不起来,而人群中似乎有人认得这男子,江端依稀听见人群中有人谈论到萧靖平,而韩忱也欣喜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是萧世子啊……”

韩忱一句话直接印证了江端在人群中所听见的,江端风平浪静的外表下一颗心脏狂跳,也不知是经历过方才的剑拔弩张后的心有余悸,还是素不相识的萧扬出手解围。

而卫燃怔了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萧扬这是在给他难堪,一时怒火中烧,他与萧扬向来势同水火,明面上虽不至于针锋相对,可暗地里给对方使绊子没人比两人更会。

但眼下在太液池,是皇帝的地盘,他不能明面上冲萧扬发难,于是卫燃强忍着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最后那名黑衣男子转身向江端俯身行礼,恭敬地道:“若常侍愿意,在下即刻将此带回去了。”

江端被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与烟火声闹得头脑有些发胀,他也不愿意长时间待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于是还未来得及细细思考就稀里糊涂地点点头。

随后那名男子便携着他的字迹离开了,韩忱倒是十分高兴,直到离开大明宫后,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似乎在怒斥卫燃又似乎在庆幸萧扬的相救,只是江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凌冽的寒风将江端吹得清醒了些,随着思绪的不断清晰,江端总觉得有些受之有愧,一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他原以为萧扬是开玩笑,后来细细回想起来,萧扬既然派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许诺,那必然不是玩笑话。

“诶长琴,你怎么不走啊?”韩忱一时忘了神,回头一看发现江端离他已有十步之远。

江端静静站立了须臾,越想越觉得不妥。

“长琴!你去哪?!”

韩忱双目圆睁,望着江端突然转身往来的方向跑去。

“讼真,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韩忱张了张嘴,但他又觉得江端应该听不见了,便住了口,叹了口气。

江端在雪地里一路奔去,直抵灯火通明的大明宫外,此时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江端焦急地四下找寻,却怎么也不见他要找的那个人。

终于,丹凤门外,他望见一身蓝色衣袍的萧扬正慢条斯理地俯身钻入马车。

或许今夜经历了太多事,江端已然有些疲惫,脑中还未思考好措辞,江端就迈步寻了过去。

“世子殿下……”

萧扬闻声掀开车帘,刚刚一路跑过来的江端脸颊泛红,发丝与衣领上都落满了细雪,寒风虽然将碎发吹得有些凌乱,可这张动人心魄的面容却在雪的衬托下越发俊美。

“……江常侍?”

萧扬与江端只有几面之缘,即便江端亡国之臣的身份足够令人遐想,可他却丝毫不关心,今夜萧扬不过就是想借他之手治一治卫燃,卫燃前些天在龙武军公然违抗他的命令,他还没来得及找卫燃算账。

“今夜多谢世子解围,”江端俯身长揖。

萧扬闻言一笑,道:“解围算不上,一千两而已,只要卫方寒不高兴,我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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