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两人的脑子里都一片空白。
时知远手快,即便没反应过来,也知道这是个天大的秘密,立马转身将门给关上了。身后传来了刀刃切入皮肉的声音,和男人痛苦的嚎叫。不过瞬息,世界已经安静了下来,门外嘈杂的打杀声已然被他隔绝了。
此刻,时知远的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大字:“怎么可能!”门刚一关紧,脖子上便贴上凉意。
殷元昭虽慌,但手下动作却越发利索,攻势并未减弱,一刀捅入李飞鸿的心口将其毙命后,一个旋身将刀刃拔出,随即横上时知远的脖颈。动作间喷涌一地鲜血。
时知远微微低头,看着刀刃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衣服上,他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不知道这些血是李飞鸿的,还是自己的。
天地间仿佛死一般的寂静。
殷元昭抓着刀柄的手有些颤-抖,她的脑海中一瞬间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许多画面,有这一路的小心谋划,也有她和时知远相处的欢乐时光,最后定格在母后冰冷的话语上——“知道秘密的,都得死!”
理智告诉她,除了母亲和哥哥,知道秘密的人都不能留,但她的刀刃却难以再深一寸。
最后,还是时知远先打破了平静。他没有反抗,微侧过脸,动作间让刀刃在他的脖颈留下了血痕,他没有在意。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殷元昭的脸,略施粉黛,却美-艳动人。奇怪的是,在这之前,他却从来没怀疑过她的身份。
不过想也是,谁能猜到,当今最受宠的皇子竟是女扮男装?
时知远彻底转过身,面对着殷元昭。他伸-出手,捧起殷元昭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道:“你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
殷元昭愣住了。她想过时知远也许会问她为何要装作男人,但没想到他会问这一句。
没等她回答,时知远却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殷元昭下意识迎合,唇舌间是熟悉的温度。一吻作毕,二人的唇畔分离,两人都距离很近,一呼一吸都打在对方的面颊上。
时知远的眼神幽深,盯着殷元昭的眼睛,笑了,抓住殷元昭拿刀子的手便往自己的心口捅,吓得殷元昭下意识将他拍远,惊呼道:“你疯了?”
时知远笑道:“你不是要杀我吗?我成全你。”
殷元昭又沉默了,这是事实,也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时知远又靠近了,他一只手捧起殷元昭的脸,一只手抓住殷元昭握着刀柄的手又开始捅自己。这次殷元昭没有动。
刀刃破开衣服,缓慢的深-入皮肉,时知远像是不知道痛一般,还有余力说话。他的眼睛死死地锁着殷元昭的脸,看不够似的,他道:“知道你心里有我便知足了,我知道我不该知道的事,就应该死的。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如今还……给你,再……合适不过。”
血越流越多,时知远抓着殷元昭的手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他已然没力气站着,跌落在地。
殷元昭如梦初醒,挣开了时知远的手拔出了刀刃丢在一旁,接过时知远下落的身子,一只手按压住他心口喷薄而出的鲜血。
时知远看着她的动作,笑了,还有力气摸着殷元昭的脸颊道:“我爱你。”说罢便昏死了过去。
殷元昭的眼眶红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以为脸上滑落的温热液-体是血。顾不上说话,拉过一旁的桌布便给时知远简单地止了血。
见不再有血渗出后,她在山匪的衣橱中翻了翻,用布束了胸后便随便拿了一套衣服将身上这身破损的喜服换下。
用最快的速度做完这一切后,殷元昭便俯身将时知远横抱出去。
外头的贼匪已被肃清,带来的都是能以一敌百的精锐,山匪人数也不多,除了李飞鸿,其余人的武功算不上精湛,见势不妙都投降了,老实交代了掳来的新娘子和抢来的金银财宝都藏在哪里。
元良正派人一间一间屋子找他们,正遇上殷元昭抱着浴血的时知远出来,心中一惊,问道:“这是……”
殷元昭将一早准备好的托词一并道:“他为了救我……被贼人暗算了。你们在这善后,我先带他回去疗伤。”
元良不疑有他。
山路颠簸,时知远胸-前止血的桌布不断渗出血,殷元昭用手死死地捂着他的伤口,控着马儿越跑越快。
殷元昭没有回他们的住处,一路驾马去了宋文斌的府邸,没耐心等门卫传唤,直接翻墙进去了,直把院落里的宋文斌吓了一跳。
宋文斌知道他们今天行动,但没想到那山匪这样厉害,居然能将骁勇善战的将军都伤成这副模样,急得不知所措。
殷元昭随便踢开了一间房门,将时知远放在床上,让宋文斌赶紧让府医止血救命。
一阵兵荒马乱后,殷元昭坐在院子里天人交战。
她知道自己应该下杀手,但血喷涌而出的那一刻,她却退缩了。
她心软了。
母后的那句话时时在她脑海中回荡——“心软的人做不了皇帝”。
可是没办法,她下不了手,那把刀她再难往里刺一寸。
李飞鸿她能说杀就杀还是因为他们无亲无故,李飞鸿还是个杀人如麻的山匪。但时知远不同,抛开他们互生情愫这点,他们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即便是换作任何一个共患难的兄弟,她都难说服自己下手。
-
时知远昏迷了两天一-夜,终于醒了。
他醒来时,殷元昭靠在他的床沿,眼底都是乌青,睡得正香。
时知远想把人移上-床,但实在没有力气,只能将身上的被子费劲地给殷元昭盖上。这一动作就将人给弄醒了。
殷元昭见他醒了,正要叫大夫,被他阻止了。他道:“没事了,我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
“你这几日恐怕没睡好觉,也上来睡一会。”
殷元昭想拒绝,却怕挣-扎间让他的伤口裂开,只能顺势躺上了床。
上次两人同床共枕时还是在禹南。
殷元昭本来还满是困意,躺上-床之后却精神得很,怎么也睡不着。时知远就更别说了,睡了这么久更是精神的不行。
殷元昭不敢翻来覆去,怕打扰到时知远,贴着床板像极了躺尸。
最后还是时知远先开的口:“睡不着的话,我们聊聊?”
良久,久到时知远在想是不是他判断错误了,殷元昭才回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时知远轻笑道:“你睡着了之后呼吸不会这么快。”
时知远费力地转过身面朝殷元昭,问道:“为什么没杀我?我可知道了你最大的秘密,你不怕我背叛你吗?”
殷元昭没有睁眼,道:“你会吗?”
“当然不会!不过我很高兴,你能这么信任我。或者你不信任我,但却不舍得杀我。”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装作男身。殷元昭没将话说完,但时知远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你自然有你的道理,若是该我知道的,我自然会知道,何必多问。”
“……你不怪我骗你?”
“我有什么好怪的,况且你也不止瞒了我一个人。我懂的,若不是意外,这种事自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告诉你个秘密!”时知远故弄玄虚。
“什么?”殷元昭眼都没睁开,回问道。
“都说了是秘密,凑近些嘛。”
殷元昭只能迁就地将身子往时知远的方向挪了挪,还贴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
时知远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其实知道你是女子后,我还挺高兴的。”
“为什么?”
“先前我总是患得患失,怕我只是你的玩物。你身边的男男女女这么多,府上还娶了皇妃,这辈子恐怕我都只能做你上不得台面的玩物。身份倒也罢了,我有时候就在想,你对我究竟有几分真情。”借着机会,时知远将自己的心思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听闻他这番话,殷元昭终于睁开眼睛,侧过头看他。
夜色已浓,屋里没点灯,只剩月光透过窗子提供了些许光亮。月色下,殷元昭的眼神晦暗不明。她原先以为时知远是少年意气,鲜衣怒马的将军,从未想到过他还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时候。
但世事无常,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从前他们的关系见不了光,今后还是见不了光。
“我知道,你很难信我,但却又狠不下心杀我。但我保证,我不会背叛你。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若你想要,随时拿去。”时知远轻声说着,费力地凑近了,轻轻在殷元昭的唇上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
时知远伸手阖上殷元昭的眼眸,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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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殷元昭醒来的时候,一睁眼看见时知远盯着她的脸。
她皱了皱眉,起身道:“看什么?”
时知远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样子,笑笑道:“看你。”没等殷元昭怼他,又话锋一转道:“山匪之事办的怎么样了?查出内奸了吗?”
“他们都交代清楚了,都是死罪,移交刑部。若是你今日没醒,最晚用过了午饭就要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