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台之上镶嵌着六根巨大的铁链,六根铁链的终点指向圆台中央的......人,或者说是人形生物。
那人形穿着一身破烂的红衣,背对着众人趴在一块巨石上,被六条巨大的铁链牢牢锁着,四肢、腰间甚至脖子上都挂了一个圆环,那圆环连着台上的铁链。
他似乎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站起来,面向众人,众人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露出惊惧之色。
只见那人右脸完好,左脸却凹凸不平,布满黑色的瘢痕,像是被火烧,像是被石头砸的,又像是用脸受了千刀万剐之形,恐怖非常。更诡异的是,这个人的右脸堪称绝色,和恐怖的左脸对比惨烈,令人见之不适。
李榆透过那怪物,被他身后的“巨石”吸引,巨石上有个纹路他觉得眼熟,不由上前两步,想看得更加清楚些。
“人面螺!他是人面螺妖!”李榆突然退后两步,大声叫破圆台上妖物的身份。
江和玉和严泗闻言大惊,握紧武器上前两步,将陆襄和沧溪村几人护在身后。
人面螺妖生于北海,因其螺壳背面长了一张诡异的、会动的人面而得名。自古以来人妖两界都视这种螺妖为不详,见之必灭之。
这种妖的攻击手段很恶心,他在攻击是人脸会从壳上脱离出来,趁敌人没有防备的时候悄悄沾到敌人身上,直到人脸将人生生啃完为止。
江和玉提着剑警惕上前,一脸厌恶,道:“此处为何会有这么恶心妖怪?村子里的人消失该不会是他搞的鬼吧。”
李榆摇摇头,瞥了一眼从进来便沉默的几人,道:“那要问问沧溪村的人。”
江和玉说完,用灵力托举着一个探测魔气的符篆到台上,只见符篆轻飘飘地飘过去,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魔气啊,应该还没入魔。”江和玉收回符篆,这个探魔符是张长老研制出来的,遇到魔气会自燃,用来查探魔气一查一个准。
李榆看了看没动静的飞尘剑,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人面螺妖在台上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言。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头一次见有人来灭妖之前还光明正大地在妖面前又是用符试探,又是一本正经讨论他有没有入魔,难道不是见面直接一剑过去,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亡吗?这样试探来试探去是什么意思?欺负他脾气好?
人面螺摇摇头,心中下了个结论:看来这几个年轻人的修行之路走不远。
还没等螺妖发作,“砰”“哒”洞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四人一妖循声望去,只见进来的洞口不知何时落下了十数根粗壮的铁柱,铁柱外是沧溪村老村长三人。
初见时那三人脸上恭敬的神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傲慢、得意洋洋。
李榆四人心中都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铁柱门外的老村长脸上依然笑得慈祥,双腿岔开站得笔直,双手搭在拐杖之上,哪里还有半点行动不便的样子。他笑眯眯地开口:“这螺妖法力高强,我们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他锁起来,劳烦几位小仙长帮我们灭了他,他一死,我们自然会把你们放出来。”
江和玉好奇地问:“既然能锁起来,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他而是要找我们来?”
村长笃定他们会出手灭掉螺妖,也不介意把理由说出来:“一开始不想,后来是不能。”
江和玉还欲再问,村长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要问了,我们先走,给你们一夜的时间把这妖怪灭掉,明天我午时我们会来放你们出来,否则......哼哼。”老村长没有把话说完,只留下两个哼哼以示威胁就走了。
留下四人一妖面面相觑。
李榆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便做了心里准备,现在被关起来倒也不意外。他早就进山洞之时便用神识扫过这个山洞了,这里除了圆台上有个阵法,其余地方并无任何异常,而且台上那个阵法是针对妖物的,对人修来说没有任何伤害。
进山洞之前扔那个石头只是想试探下沧溪村那几人,谁料他们竟信以为真,真以为扔块破石头就能试探出山洞的深浅。若真这样做的话,恐怕回去会被卫岛主关禁闭。
李榆走了一晚上,还要时刻提防着身边人使绊子,精神高度紧张,此刻知道了沧溪村几人的目标,放松了一点,反而觉得累了,他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其余三人见状也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人面螺见他们如此放肆,连白眼都不想翻了,他嫌弃道:“喂喂喂,哪里来的小辈,你们家长辈没教过你们见到大妖要小心吗?信不信我吃了你们。”说完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江和玉看得一乐,道:“你若是能走出那个台子算我输。”
人面螺一噎,脸色悻悻,没再说话。圆台之上画了困妖阵法,他身上带着的铁链圆环侧也刻了抑制修为的阵法,一时半会他还真的走不出这个台子。没想到这几个莽撞的小子眼力还怪好的。
他干脆往后一倒,倚着螺壳坐了下来。
严泗问:“这村中消失的村民是他杀的吗?”
他在进村之时就发现村中那些房屋虽然看着还有人住,其实已经荒废了许久,门前落叶堆积,门口把手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
李榆:“不知道,要问问他。”
两人说话不小,丝毫不避忌台上的大妖。
严泗见他看过来,干脆直接问人面螺:“喂,是你杀了这个村里的人吗?”
人面螺往后一仰,单手枕在脑后,吊儿郎当地说:“这可不关我事哦,要知道真相你们去后面看看就知道了。”
江和玉将信将疑,满脸戒备,道:“都是妖物狡猾,你该不会想骗我们过去,然后偷袭吧?!我可告诉你,要注意自己大妖的身份,可不能干那种让人看低的事情嗷。”
人面螺嗤笑一声,转过脸去。
李榆则干脆得多,直接起身,绕过圆台,径直往后面走去,严泗和陆襄跟在他身后。
“哎,你们等等我。”江和玉眼见要被落下,从地上一跃而起,小跑追了过去。
整个山洞空间不大,没一会就走到圆台后面了。
“卧槽!”
江和玉还没走到便听到严泗惊呼出声。
“怎么了?怎么了?”
江和玉边问,边加快脚步,没几步就走到了三人身后。
“卧槽!”在看清眼前场景后,他的惊呼声比严泗的还要大。
李榆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一幕,映入眼帘的是一池红色的液体,池子中正“咕嘟咕嘟”冒着密集的小泡,小泡下方有许多圆圆的东西。
看起来就像是......血液中浸泡着一颗颗眼珠。
李榆被自己的想象力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像是知道他们想什么,人面螺的声音从圆台上传来:“你们把池子边上的黑色盖子掀开。”
李榆闻言,视线在不大的空间里扫了一圈,最终在离池子不远的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人面螺所说的黑色盖子。
李榆弯腰一掀,盖子下的东西完完整暴露在众人眼前。
盖子下是一具具立着的尸体,这些尸体直立着,手腕、脖颈的动脉被人划破,流出的鲜血用一根掏空的竹制管子接着,流向刚刚那个池子中。
陆襄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饶是李榆一贯镇定,也忍不住白了脸色。如此惨烈的景象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过,一具一具尸体堆叠着,全都睁大着双眼,死不瞑目。死前似乎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脸上青筋毕露,苍白着脸色盯着掀开盖子的人。
李榆勉强镇定着脸色,将盖子原封不动的改回去,动作僵硬地往外走了几步,远离尸山和血池。
“看那些人的衣着,似乎和孙大孙二身上的样式是一样的。”李榆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没错,我记得他们的衣服,灰褐色粗麻布,脚上一双草鞋,这些人应该就是沧溪村失踪的人了,这里至少有一百多人。”江和玉的声音同样暗哑。
陆襄已经吐完了,身为在场唯一的医修,只有他对尸体比较熟悉,他强压着心头的恶心、恐惧,脸色淡定的上前重新掀开盖子,去检查他们的死因。
严泗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腿,心中有不忍:“陆襄......要不别看了。”
陆襄坚定的摇摇头,咬咬牙,指尖以灵力包裹,撑开尸体的眼睑,嘴巴,还用小刀划破了尸体的皮肤,一一检查过去。
“血流过多而死的。”陆襄下完结论,手上一遍又一遍地掐清洁咒。
“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活人放血,这是哪里的邪术?”江和玉双眼通红,语气不自觉严厉起来,他自入了修行一道,师长叮嘱的便都是维护世间正义,身边都是伟光正的事情,哪里见过如此恶心的景象。说到底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在场之人没有能回答他的。
江和玉像是想到什么,提起剑便走。李榆怕他冲动之下出事,连忙跟了上去,严泗和陆襄也紧随其后。
江和玉提着剑跃上圆台,锋利的剑锋指着人面螺完好的右脸,厉声问道:“是不是你修炼了什么邪术?”
严泗在他身后唤出自己的混色绫,做出攻击的动作。
人面螺面无表情地看着指着自己的剑尖,突然展颜一笑,风华绝代的右脸冠绝天下。
他长叹一口气,脸上像是怀念,又像是憎恨,最终转为一抹不可言说的复杂神色。
李榆看不出那是什么意思,如果硬要他说的话,那可能是遗憾?
人面螺不理会江和玉的剑,依然在螺壳上躺得悠闲自在。
僵持良久之后,李榆叹了口气,伸手把江和玉的剑取下来:“不是他,他妖力被禁锢,还被铁链困在这里,出不去。再者说,如果是他做的,那就没必要让我们去看。”
江和玉顺着李榆的力度松开手,让他顺利取下剑。
江和玉其实知道李榆说的是对的,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那个猜想太过骇人听闻,他更加愿意是眼前的妖物作恶。
人面螺赞赏地看了李榆一眼:“你这小子还算有点眼力见。”
李榆拱手行了个礼:“前辈,可否将此处血池的前因后果告知我们。”他的飞尘剑是飞尘剑尊遗物,在剑尊手上不知饮过多少魔族之血,剑气正得发邪,靠近任何邪魔歪道都会有示警,但就是这样的一把剑在靠近人面螺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排斥之意,那只能说明人面螺并没有做过恶,起码没有用后面那一百多个人修炼什么邪术。
人面螺眼中没有丝毫惊讶之色,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开口问,他努努嘴,示意几人下去:“这台上有阵法,你们先下去吧,若是要听故事,你们先去后面的血池里捞一颗珠子出来。”
江和玉一言不发,径直抄起一旁的打渔用的网兜往圆台后方的血池走去。
他似乎是铁了心要弄清这尸山血海的来由,方才吓得他连连惊呼的血池,此刻他毫不顾忌地站了上去,网兜往水里一抄,捞起一颗盈润白皙的珠子。
珠子有成年男子拇指般大小,明明是从红色的血池里捞出来的,看起来却白皙有光泽,颇有一番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细看之下,珠子莹润的表面还有一条条白色的细纹在游走。
陆襄瞳孔一缩,惊道:“这是沧海月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