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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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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陆陆续续被坐满,宿惊年来得尚早,不少人进来先同他打招呼,无数探究好奇的视线亦落到了卫醒时身上。

然她是柔嘉长公主,一丝畏怯之意都无,淡定接受众人的打量。

终于,在第四个官员前来拜访时,忍不住恭敬问宿惊年:“丞相,这位姑娘是……”

宿惊年手中把玩着金玉盏,不咸不淡答:“本官家中的妾室,带出来见见世面。”

官员称赞道:“丞相真是好眼光,这位姑娘气度非凡,比小门小户的主母都大气得多。”

宿惊年微微偏头,大殿灯火通明,他的余光落到乖巧端坐着的卫醒时身上,神情莫名带着几分愉悦,卫醒时仿佛又瞧见了他醉酒那一晚,他眼中流露出的丝丝情意。

“嗯,”他轻声道,“醒时深得我意。”

卫醒时只隐约瞧见他薄唇微动,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

官员亦没听清,但也不敢再问,拜见过后就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不多时,陛下携皇后来到央和殿,在上首坐下。

群臣起身行跪拜大礼,卫醒时也跟着跪了下去。

卫熙闻扫视一眼,视线忽然定住,双眸微眯,似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陛下。”皇后见他愣神,柔柔地拽了拽他的袖角。

“平身,”他轻咳一声,坐到龙椅上,“诸位爱卿不必多礼。”

卫醒时腹诽两句,待宿惊年起身后她才敢起来。

“今夜除夕,朕同诸位爱卿同乐,大家不必拘礼。”说着,他先端起酒盏,举杯相敬。

“谢陛下。”众臣及其家眷举起酒杯,君臣同饮。

一排排舞女莲步轻移至殿内,轻歌曼舞,姿态优美动人。

卫醒时小口抿酒,打量着殿内众人。

柔嘉公主从前的位置没人坐,陛下却依旧吩咐人摆上了佳肴瓜果,桌案下方特意摆了几坛醉清歌。

卫醒时目光柔软,想起从前他还未登上帝位的时候。

“皇姐!”半大少年兴冲冲地跑进寝殿,外头骄阳正好,“看我又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卫醒时不耐烦地把头蒙进衾被:“你皇姐还没睡醒,你不要来打搅她……”

卫熙闻将抱着的两坛醉清歌轻手轻脚放在一旁的雕花檀木桌上,招来随身侍候的小宫女:“待皇姐醒后用完膳,给她倒杯本殿下带回来的酒,这味道包她喜欢。”

小宫女附身应是。

卫醒时迷迷糊糊听到什么酒,迷茫掀开被子:“酒?什么酒?拿来给本宫尝尝。”

“幸莳,”宿惊年侧身,“陛下唤你。”

她猛地抬头,撞进宿惊年深邃沉沉的眼眸。

卫醒时定定神,指尖无意识捏着帕子,起身朝卫熙闻行了一礼:“民女见过陛下。”

隔着帷帽面纱,卫熙闻瞧不清她的模样,他目光停留在卫醒时身上,话却是对着宿惊年说:“宿卿,这便是你那与皇姐容貌相似的外室吗?”

如水下入沸腾的油锅,大殿中奏乐声、谈笑声戛然而止,落针可闻。

卫醒时心头狂跳,她这好弟弟真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宿惊年轻抿一口醉清歌,酒味醇香甘冽,他波澜不惊道:“幸莳,让陛下瞧瞧你的样子。”

卫醒时心脏一紧。

卫熙闻疯了,他也跟着没脑子了不成?

众目睽睽下,卫醒时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摘下遮挡面容的面纱帷帽。

那张熟悉的容颜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几乎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陛下才开口道:“……宿卿真是……令朕大吃一惊啊。”

卫醒时欲哭无泪,何止是你吃惊,她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好么。

宿惊年起身作揖:“陛下,臣绝无亵渎柔嘉公主之意。”

卫熙闻摆摆手:“幸莳姑娘,你来说,宿卿平日待你如何?”

“回陛下,那当然是……”当然是特别不好了!喜怒无常,唯我独尊,谁能想到她堂堂公主居然还会被罚抄书……

“丞相待民女,自然是极好的。”为了自己以后在相府的处境,卫醒时违着心答。

卫熙闻若有所思地看了二人一眼,皇后捂着唇轻笑:“乍一眼还真是像极了,只不过鼻梁上的红痣太显眼,更娇媚了些。”

卫醒时扯着嘴角假笑:“娘娘说得是。”

宿惊年不动声色往右挪了下步子,挡住陛下的视线:“臣这妾室蒲柳之姿,怎敢同柔嘉公主争辉。”

大殿依旧安静,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卫醒时和宿惊年身上。

卫熙闻垂眸,浅浅尝了口薄酒。

半晌,他才笑道:“众爱卿如此紧张做甚,除夕夜宴,大家吃好喝好才是要紧事。”

话是这么说,气氛却明显不如方才热闹。

卫熙闻放下酒盏:“朕累了。皇后,陪朕回去吧。”

皇后起身应是。

卫醒时见他走了,悄悄凑到重新坐下的宿惊年身边道:“大人,妾身有些醉,想出去透透气。”

她身上传来浅淡的芙蓉香,宿惊年偏头蹙眉,还是同意了:“别走太远,我让扶奕跟着你。”

她忙摆手拒绝:“不用了,妾身想……如厕。”

宿惊年招手,一个侍女遂上前来,他道:“让她跟着你。”

不好再拒绝,卫醒时跟着那侍女出了央和殿。

角落中,司悦然死死盯着她的身影,手中绣帕没差被绞烂。

为什么……为什么丞相会收一个和柔嘉一模一样的女人做外室?

她想起从相府回来,父亲大人告诉她,宿惊年拒绝了这桩亲事时,自己几欲羞愤而死。

他本不该拒绝的。

以她的身份容貌才情,和丞相乃是天作之合,却被一个外室算计,连带着丞相对她印象也不好了。

司悦然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她忽而勾出一抹冷笑。

幸莳……真是好名字啊。

卫醒时如厕完出来,守在外头的侍女却不见了踪影。

她张望一下,天色已晚,四下无人,宫灯发出微弱晕黄,只觉时机正好,往自己从前在宫内住过的公主殿而去。

进宫前,她早已写好一封信,自己的心腹若是看见,定会转交给林玉吟。

只是也顾不得解释那么多了。

她依旧谨慎地戴上面纱,尽量避开来来往往的宫人,她自小在宫中长大,对宫内的路线烂熟于心,尽挑着鲜为人知的小路走。

只要再穿过这片紫竹林,前方就是公主殿。

“阿时?”忽而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带着几分不确定性。

卫醒时直接僵在原地,熟悉的声音让她不敢回头。

他……不是被指派为钦差大臣,去各地实地考察去了么?缘何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她安抚一下自己惴惴不安的心,努力平静地说道:“民女幸莳,大人方才是在唤我吗?”

她戴着面纱,只要她咬死不承认,他应当认不出来。

郎君手持竹伞,白袍胜雪,他行至她身前,缓缓站定,竹节伞下意识偏向她,替她挡去大半风雪。

“幸莳姑娘好生面善。”宋安华温润如凉玉,浅褐色眸子里带着丝丝探究。

卫醒时退了一步:“民女是丞相的妾室,不便同大人久待,这就告辞。”

她转身欲走,宋安华开口拦住她:“你这是要去公主殿么?”

卫醒时捏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民女只是出来透透气,不小心迷路了。”

宋安华两步追上来,竹伞复又遮在她头顶:“若姑娘不介意,在下可送姑娘一程。”

她当然介意……

卫醒时推拒道:“此等小事,怎好劳烦大人……”

“不劳烦,”他凝视着她,“在下同姑娘有缘,想交姑娘这个朋友。”

保养得当的指甲刺进手心,痛感阵阵传来。

卫醒时吐出一口浊气,停下步子,声音冰冷:“民女身份卑贱,岂敢奢求同大人做朋友。若大人是因为民女同您口中的‘阿时’有相像之处才出此言,还请大人收回这句话。”

她不去看宋安华作何反应,低着头小步跑开。

宋安华静静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假山转角处,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郎君手指骨节分明,掌心温度微热,那一片雪花很快便溶成一点晶莹。

风一吹,陡生寒凉。

像那个无法再见,无法道歉的人,轻易从手中流逝,未留下只言片语。

“阿时,对不起。”回来得太晚,竟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轻声呢喃消散在风中。

卫醒时几乎是落荒而逃,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宋安华为何会此时出现在离公主殿不远的地方。

夜色已经有些浓厚,宿惊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无人的位置,表情莫测,经了方才一事,也没人敢在这时来触他霉头。

灯火昏黄,殿内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扶奕,”宿惊年低声唤道,“去把她找回来。”

卫醒时心烦意乱,匆忙往央和殿走。

“哎呀!”一个侍女端着酒壶酒盏,步履匆匆,一不小心和卫醒时撞了个满怀,半壶酒都洒在了她身上,顿时酒香四溢,大氅湿了一大片,被洇成深色。

“姑娘真是对不住,是奴婢太慌了……”侍女吓得不停地磕头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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