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默罕默德打电话回来办公室，说发到邮箱里一些订单。这个客户订的都家具。他让秦书让大概算一下能装几个柜子。汪姐把单子给了秦书。直到下班秦书都没理出来头头绪，不是立方数对不上就是重量会超。汪姐还没说要下班，默罕默德又打了电话来催。秦书只得说：“汪姐，你先回去吧。我加个班。”

秦书看着电脑觉得自己外交内困，实在头疼，打了电话去问默罕默德，“能不能把一套货分开装两个柜子？这个立方数至少对得上。”

默罕默德说：“可以的，明天订的货比较麻烦，是这个客户给他的弟弟代订的，海运费他们会根据个人的占货比去划分，所以，今天一定要把这些弄清楚，才能知道明天开始要补多少货。”

秦书有点意外，默罕默德居然还会跟她解释加班的原因，这真是见所未见。

秦书问他，“这时候工厂已经下班了。有没有什么方式能联系到他们仓库的人，最好是能加个班，去量一下箱子长宽高。我好细分一下。一套“bedroom”有二十几个箱子包装。只能把这些分开装。但我尽量弄得简单一点，比如床头柜全部装一个柜子，床配件全部装一个柜子，衣柜装一个柜子。这样，可以接受吧？”秦书听到默罕默德用阿拉伯语很快地跟身边的人交流了几句，回她，“可以的，秦书。等会儿我把工厂跟单的电话发你，让他去给你量这些尺寸。”

默罕默德很快发来了信息，秦书按他发来的手机号打电话，把大概意思跟那边说了，那边马上回道：“可以的，过几分钟你去查邮箱。这些分件信息我电脑里有存档。”

“那真的太好了，谢谢啦！”秦书挂了电话，省去一个去仓库一个一个量的时间，心情都愉悦不少。

工厂的“bedroom”是一套卧室家具的代名词，里面有衣柜、床、床头柜、梳妆台。衣柜这些比较大件的家具，又能拆分成十几个组装件。但好在秦书心里有大概的分配计划，工厂给的信息又详细。一个衣柜分成了几个组装件，每个组装件都用纸箱装了，纸箱的长、宽、高，和单独重量，都列了清单整理的明明白白。

秦书按照这些资料很快预算了柜型和柜子数量，打电话给默罕默德，“平柜装6个半的柜子，不超重。但平柜和高柜的海运费是一样的，建议订成高柜，这样就算到时候有误差也有弥补的空间。分柜清单我发邮箱了，你查收。”

默罕默德就笑，“这么快？我以为还要两个小时。”他又说，“我一会儿看，你下班吧。有什么不清楚的我电话你。”

其实也不快，已经超过下班时间快一个半小时了。但是老板总觉得二十四小时都可以通勤。

秦书收拾好东西，关灯锁门，下班。因为现在晚上没有韩语课了，秦书下了班就回家里。到家里先任劳任怨地过去给妙妙铲猫砂，把猫料理好，才想起来今晚没吃饭。

林铎民很是乖觉，这几天谁也没有联系谁，秦书整理好卫生，到自己的小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气温骤降，已经要穿长袖长裤了。楼下的大路上，不时有夜车从树影里穿过。妙妙围在秦书脚边来回蹭，秦书抱起猫走回去，把猫放到床头的猫窝里，自己躺回床上，一夜好眠。

隔天早上上班前，她请了一会儿假，买了花和果篮去看小于。营养品她原本想买的，但想想孕妇体质特殊，再加上上面都没有清*真标志，不确定买了她能不能吃，就放弃了。

刘文强已经上班去了。是小于的公公来开的门，她婆婆正在厨房里给小于炖鸡汤，出来和秦书打招呼。秦书把果篮放在客厅桌子上，和他们打了招呼，抱着鲜花去小于的卧室。

小于早就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了，看到鲜花很是欣喜。秦书见她精神很好，也放心许多。两个人又聊了些日常，小于说：“我应该没那么快回去，他们家里人都想让我把工作先辞了生完孩子再说。”

秦书问，“是身体不允许？”

“哪那么娇贵！”小于皱皱鼻子，“说我们整天对着电脑有辐射，而且有时候万一凑不到人要出差或者出去带客户，会有什么意外。”

秦书开玩笑地说：“有这样的顾虑也正常，咱们那个工作确实，忙起来没日没夜。”

“所以，我打算跟默罕默德商量一下，只做办公室。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小于苦恼地问秦书，“这几天怎么样？忙不忙？”

秦书就把大概的情况跟她说了一下，ruby和Lucia出去装货柜了，汪姐还是老样子，默罕默德去办公室的话就一定会带着waffa ，但waffa 的身体这些天有点不舒服，ruby跟着她跑了几回医院也没检查出毛病来，ruby都快抓狂了。

再有，就是默罕默德让在招聘网站上发了个信息，要再招一个人来。

“该不是要顶替我吧？”小于担心地说。

“Mandy姐走了之后好像就有这个想法，应该跟你没关系。”秦书有点意外，“你这么喜欢这份工作啊？”

小于笑着说：“我打来了广城就在这个公司做，小是小了点，但是有你和汪姐都在嘛，也还有个说话的人。现在再去做别的公司，我这个尴尬的阶段，不好找。”

秦书想想也是，女性在职场上不可避免的问题就是：如何做好家庭与工作之间的平衡，仿佛有了家庭和孩子，女性就要撕成几半去过活。男人则被大众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他们就是来给女性制造问题的。

小于的公公和婆婆热情地邀请秦书留下来吃饭，但秦书是请假来的，不敢久留。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从小于家出来就去了公司。

办公室里只汪姐一人在闲着看电脑，秦书进来，她问了些小于的近况，又指指默罕默德的办公室说：“里面正在面试。”

“这么快！”秦书有点意外，招聘信息是昨天发出去的。

默罕默德的办公室里能听到说话的声音。直到里面的门推开，看到面试的那个女孩子走出来，秦书才明白汪姐为什么要特意提点她那一句话。

她看到了一个低配的“国版waffa ”——这么说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出于最直观感受。那个女孩子高高瘦瘦的，身上穿了黑色的大袍，戴了黑色的头巾，只是没有像waffa 一样戴面巾。默罕默德跟在她身后出来，指了指之前Mandy的工位，“那你明天来吧，坐这里，带自己的水杯就可以。”

那个女孩子说话声温温柔柔，“好的，默罕默德先生。”

汪姐和秦书不经意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尴尬地转过头去。

秦书看到汪姐笑了一下，说：“给我们介绍一下吧，默罕默德。”

默罕默德笑着跟她们说：“小刘，明天起跟我们一起工作。”

小刘背着个背包，跟她们点点头，往办公室外面走了。

秦书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默默膜拜：高冷啊！

默罕默德倒是没有很在意这些，扭头回他的办公室了，waffa在里面喊他。不一会儿他又打开办公室门跟秦书说：“秦书，帮waffa冲杯咖啡来，跟我的一样放三块糖。”

秦书站起来去煮了咖啡，送进去放在了桌子上。waffa的英文口语是很好的，她跟秦书说：“秦书，你永远看起来都是很健康的样子，有什么秘诀吗？”

秦书被问到了，很认真想了一会儿说，“大概就是心中无男人吧。”

“秦书！”默罕默德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笑得大眼睛都亮晶晶的，“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

“所以才觉得男人麻烦呀！不如一个人痛快！”秦书说。

默罕默德有点认真起来，“吵架了？”

“那倒没有。挺好的。但真不如一个人轻松自在。”秦书笑着跟waffa说，“玩笑话，可别当真啊！你这不舒服又什么都检查不出来，有可能是水土不服。”

Waffa用阿拉伯语笑着跟默罕默德说了句什么，秦书没听懂，默罕默德笑着跟秦书说：“应该就是水土不服，再适应一段时间看，如果还缓不过来，我考虑让她回国去。”

秦书皱起眉毛：“到时候你也回去？”

默罕默德也被问住了，一时没有回答上来，他也觉得这情况有点不好处理。当然一切都要以waffa的身体为主。

秦书见没自己的事了，就走出去，顺手关上了门。汪姐见她出来也问：“确定没吵架？”刚才秦书进去的时候没关门，她都听到了。

秦书笑着点头，“确定，放心吧姐姐！”秦书觉得这几天自己是过得很惬意的。虽然跟他说是需要时间，但时间都被她浪费掉了，她一次都没有去想过她介意的那个问题。只是每天不可避免会想到林铎民几次。

打他们认识以来，他就一直以男朋友的身份自居，在生活上给予她很多照顾，甚至在秦书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她身上花了很多钱。秦书觉得自己一直都是在很被动地接受他的付出。冷战的那一个月，也是因为她说了要暂时不联系，才闹起来的。甚至这次的事情，他把生杀大权都放在她的手里，听凭摆布。

秦书仰着头靠在椅子上，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过于较真和清醒。

ruby和Lucia第二天装完柜子回来，刚进办公室，汪姐就跟她们分享，“咱们办公室今天要来新同事了，等会儿到。”具体汪姐没再多说，她们问秦书新人好不好相处，秦书也笑笑没吱声。不管用什么样的口气去描述，都在像说人坏话。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十点。默罕默德和waffa都在办公室里喝完咖啡了，门铃才响起来，ruby过去开门，看到愣了一下。小刘也不跟她多话，直接就往公司里进。ruby急着问，“找哪位啊？”

“她是来上班的。”汪姐赶紧起身给大家都做了个介绍。

小刘放了她的东西在工位上坐好，打开电脑。汪姐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位同事，又特意去问了默罕默德。出来的时候拿了义乌出货的单子给她说，“小刘，你先把这个装箱单和发票做一下。”

Lucia笑着说，“有什么可以问我啊，之前我去装过这个货。”

小刘垂着头做事，没出声。

Lucia自觉尴尬，ruby在群里取笑她：“人家不搭理你。”又特意说秦书，“怪不得刚才问，你和汪姐都不说话，原来是这样的同事。”

Lucia发了个哭脸，“以后不管闲事。”

秦书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高冷的同事，只安慰lucia，“也许她就是这个性格，不要多心。”

“这性格不好，容易得罪人。”ruby说。

小刘做东西挺快，没一会儿就做完了。她做完也不跟汪姐说，直接起身拿着东西就进了默罕默德的办公室，虽然关上了门，但一道玻璃墙实在隔不了什么音。

门外的几个人都听见她说，“默罕默德先生，我做完了，刚刚发给你了，你看看。”

汪姐倒是还好，ruby站起来无声地用口型喊，“做完不给汪姐，直接给老板？”Lucia也吃惊，要不是waffa现在在里面，她都要怀疑这个小刘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心思。汪姐安抚地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小刘才出来，坐回工位上开始浏览网站。

办公室鸦雀无声。

中午吃饭的时候，Lucia喊ruby和秦书出去吃饭，汪姐跟着她们一起出去。

小刘倒是问了秦书一句，“这里附近有什么清*真的外卖吗？”因为秦书的工位离她最近。秦书觉得受宠若惊，打从小刘进来到办公室有两个小时了，她搭理过谁？秦书赶紧走到茶水间，找到几张之前小于叫外卖的餐单给她，“这都是之前小于经常吃的几家，你自己挑挑看。小于也是穆*斯/林。”

小刘接过去研究去了。

汪姐和Lucia、ruby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秦书折回去，四人一起往电梯去。电梯里还有其他公司的人，也是下班出去吃饭，各自聊着闲天。唯有813室的四个人最安静。

直到走出大厦，四个人依然谁都没有说话。

汪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笑着说：“我走啦，下午见！”

ruby终于开始吐槽起来，“好好的一个中国人，穿什么黑色阿拉伯大袍！他们那边的女性搞运动，脱都脱不掉的枷锁，小刘倒是穿得很自得！”

Lucia也认同，“她是不是以为她是穆*斯*林就有什么特权啊！”说着两个人都去晃秦书，“你说是不是！”秦书被他们晃得马尾都甩起来，突然问她们，“下班去做头发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