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打开窗户,外面仍是个晴朗的天。
君如是起早了些,走到窗边望着天空骄阳灿灿,心中生出些奇妙的感觉。
以前看日月是日月,如今看日月仍是日月,却早已不是同一种日月了。
“姑娘,今儿感觉怎么样?我听着好像昨夜咳嗽少了许多,睡得还好吗?”
“还不错。”君如是转脸过来,笑了笑。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晕染了一份柔和与圣洁。
如意看怔了下。
回过神笑道:“姑娘长得真好看。”
“就你嘴巧,说些好话与我听。”君如是笑道,“我这样病恹恹的人,哪里说得上好看?”
“姑娘不是跟我说过西施的故事吗?她也是个病美人嘛,不过我还是觉得姑娘病好了,脸红红的比白白的好看。”
君如是摇头笑了笑未说话。
如意端来早饭:“姑娘,待会可以继续和我说一说奥特曼的故事吗?”
“好啊。”提起此事君如是又问,“你不怕了?”
“不怕了,反正又没有真的奥特曼嘛,而且他的故事让人感动也让人敬佩,应该是个好人…好奥特曼。”
早饭后,如意迫不及待地搬着小板凳坐过来。
“昨天说到哪儿了?”君如是问。
“在一块工地上发现了太空舱,后来调查之后,一个少女用笛声打开了太空舱的大门,把怪兽放出来了。”如意忙道,“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君如是轻声讲述着她与苏寒山一起追剧的内容。
她已经看到了十五集,给如意讲得是第十集的内容。
她之前偶尔也会翻些鬼怪志异的故事来看,但终究不似此类,这是许多写故事的人想也不会想到的。
她若非遇见苏寒山,也无缘窥见一隅。
当她讲完,如意眼神巴巴地望着:“后来呢?”
“后来……我也不知了,我还没看。”君如是忍不住笑,“等我待会去那偏院读了再与你讲。”
“奥特曼真是个大英雄,变成人的时候应该很英俊吧,我觉得。”
“嗯……还好。”
“姑娘,书上有写他长得什么样子吗?”
“有,不过我形容不来,大约是黑色短发……”
“又是短发,这不和之前姑娘看见的鬼一样吗?”
“嗯……不过,那‘鬼’要更好看些……”
“欸?”
如意眼睛一亮,“好看的鬼我还没见过,有多好看啊?姑娘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嘛,他这样可不道德。”
君如是道:“孝之一事,论心不论迹,剪了头发也不代表不道德。”
如意撇嘴:“姑娘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话引得君如是羞赧。
是啊。
不过短短时日,她的思想怎得就变了,以前她确实不这样。
她站起来:“我要去偏院枫树底下看书了。”
“好,姑娘快去吧。”如意拿来一件厚斗篷给她披上,“晚上听姑娘讲故事。”
君如是携着红晕的脸颊,来到了偏院后门。
苏寒山比她更早。
“嗨,小仙女。”
君如是点头轻笑:“公子安好。”
“咦?”苏寒山注意到她脸红了,好奇问,“怎么了?”
君如是惊了下,手覆上脸:“没事。”
她总不能与苏寒山说与如意方才的对话吧。
她甚至还说那“鬼”长得好看。
天呐,她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此一想,她的脸更红了。
苏寒山有些莫名地看她脸越来越红,虽然好奇,却也不方便再问了,只是拿出手机,说道:“继续追剧?”
“嗯。”君如是点头,垂眸不去看他。
两人并肩坐在枫树下,枫叶落在肩头,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落。
看了一会,眼下这集才刚结束时,苏寒山还未来得及点下一集,便听君如是忽然开口。
“苏公子,今日是星期四了。”
苏寒山略怔。
“是。”
明日他要早起赶地铁,恐怕来不及过来一趟了。
那今日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或许也是此生最后一次。
对于平行时空交汇这样的神迹,他即便尝试理解,也无法彻底理解,更无法去追寻探索,找到其中的规律。
君如是幽幽叹了口气。
“看来奥特曼的故事,是无法获知结局了。”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结局。”
“你且打住,没有过程的结局,好没意思,我宁可不知。”
君如是抬眼望他。
苏寒山与她相视,有些微怔。
他好像第一次听君如是语气隐隐有些生气的感觉。
“过程才是最有价值的,不是吗?正因为过程是未知且精彩的,所以才让人足够期待。”她慢慢开口,“正如每个人一出生便注定了死亡,但若舍弃过程,那便什么意义也没有了。”
苏寒山有些没弄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试探问:“那我,不说结局了?”
君如是望着他,没再开口。
苏寒山被这么望着,不知为何,有些心慌。
他又犹豫着问:“那我们……二倍速加快看?”
君如是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不过在苏寒山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时候,君如是又深吸一口气转过来看着他。
“抱歉,苏公子,我失态了。”
“有吗?……”
“我可能不太习惯面对如此短促的相遇和离去,所以……”
苏寒山蓦地就明白了,心里大叫自己真是个傻子,反应这么迟钝。
“对不起对不起……”他歉疚道,“是我的问题,在我们这里,人与人之间的分离不过是一种正常现象,很少会有人感觉到深切的悲伤,因为即便远隔千万里,也能随时听到对方的声音,看见对方的脸。”
他道:“因此,我虽然知道我们这是最后一次相处了,却下意识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总觉得好像打开手机,就能给你打个电话似的。”
君如是缓声道:“可是我没有手机,也不能给你打电话。”
他们的相遇是意外,离别却是注定的。
苏寒山心中复杂,无数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想起读的那些古诗,每一首离别诗都是那么情深意切,又令人唏嘘。
在古代,千山万水不仅是距离上的概念,更是时间上的概念,也许分别的两人一辈子也无法再见,因而每一次离别都是一场告别,无法像现代人这般轻易地说出“再见”二字。
“苏公子。”君如是抬眸,眼里是闪动的星辰。
“认识你,是如是三生之幸。”
苏寒山此刻很想洒脱地说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但他开不了口。
他默然片刻,道:“听歌吗?”
君如是点了下头。
他放了一首《甜甜的》。
听完,君如是轻声道:“可以把歌词念一遍给我吗?”
苏寒山答应地很爽快,但念得时候,莫名羞耻。
“我轻轻地尝一口你说的爱我……”
他耳根红了。
其实放这首歌只是因为比较温馨甜美,想着放松一下心情的,如今把歌词单拎出来,就太奇怪了。
“只是歌词而已,爱情歌还蛮常见的……”他解释。
君如是点头:“很好听,很奇特的旋律,与我知晓的丝竹管弦应当不同。”
“你也会乐器吗?”
“只会一点琵琶和琴。”
苏寒山眼睛都亮了。
“多才多艺,太厉害了。”
君如是叹道:“可惜没有机会献丑了,我的琵琶和琴没有带来。”
苏寒山想了想。
“不用这么悲观,等我四个月后就放寒假了,我还会来的,只要这个宅子还在,我们应该还能见面。”
“四个月么?”
君如是点头,“好。”
苏寒山将手机收起来:“我们聊会天吧。”
“嗯,苏公子……”
“叫我苏寒山吧。”
“……苏寒山。”君如是试着这么喊了一下,仍有些别扭的感觉。
苏寒山笑道:“我们好歹也认识了快两个月了,怎么说也算朋友了吧,这么神奇的缘分可能天底下独一份,不用太见外了,名字这东西,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君如是笑了下,低头:“总觉着直呼其名有些不礼貌,所以之前你虽说了,我仍是不习惯。”
“没关系,礼貌这事只要当事人不觉得就好了,而且只有你能看见我,所以不影响其他人对这个行为的评价。”
“好。”
太阳在天空移动着身影,当影子将要缩在脚下时,君如是起身道:“快午时了。”
苏寒山纠结了下,才说:“下午我来不了了。”
君如是微怔,望了眼他,复又移开眼笑了笑。
“无碍,已经告过别了,无须伤感,至少我们还有四个月的约定。”
“对。”苏寒山咧嘴一笑,心情好起来。
他弯腰捡一片枫叶递给君如是:“我们世界的礼物怕是送不了给你,只能借花献佛了。”
君如是接过,想了想,她也低头仔细寻了一片好看的枫叶:“礼尚往来。”
苏寒山小心接过,摊在掌心。
“我会好好保护它的。”
君如是没再说话,只是笑了下,转身离开了。
甚至都没有再回头一次。
苏寒山站在原地,生出一阵说不出的失落感。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枫叶,出神了一会儿。
当他复抬头望向已经关上的那扇门时,恍惚间有种时空的交错感。
他甚至在那一瞬间分不清是否之前经历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一场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