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山里的风更加嚣张一些。
有细碎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卧室里的人分在床的左右两侧躺着,中间仿佛隔一条看不见的河流。
不规律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清晰,证明着躺着的人并没有睡觉。
鹿予望正思考着白寻文说的话。
下午,她找了个时间避开其余三人给白寻文打了个电话。
铃声从对面传来时她很忐忑自己的请求会不会得到认可。
电话接通,鹿予望开口:“妈,是我。”
对面的白寻文应该是在空闲期,她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嗯,怎么了,不是说这周去同学家玩?”
鹿予望深呼吸,将刘怡的事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下,她知道不经过刘怡的同意就将她的事说出去有些冒犯,可她想看看能不能帮到她。
不管成与不成她都会和刘怡道歉。
白寻文听后也有些沉默,但她毕竟是成年人,再大的风浪也见过,只能感慨世事无常。
可女儿打来电话肯定不是想和她这个母亲倾诉,她稍微猜了猜,大概知道她给自己的打电话的原因了。
白寻文直说:“所以你是想妈妈帮助她吗?”
鹿予望默认,她们家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女儿有主见是好事,白寻文没有打击她,而是给她分析利弊,让她思考清楚:“予望,妈妈知道你的想法,只是资助一个人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更何况是熟人,她是一个快成年的人,你也说了她决定自己挣钱读书,那么她接不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帮助。”
“她现在几乎无路可走,这份资助她想不到是身边的人帮助的吗?那么她到时候会怎么想,施舍还是同情?你永远无法想象到这个年纪的孩子的自尊心的。”
想到平时活泼开朗的人这几天迅速消沉变得寡言起来,鹿予望一时也有些纠结。
可真的就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了吗?鹿予望不认为,如果她还是17岁,可能就会放弃了。
可她已经二十了,她不认为与未来相比这些虚无缥缈的自尊有什么,如果她是刘怡,她就会接受并在有能力时馈赠回去。
可她这种假设也只是基于她是鹿予望,从小就接受各种馈赠的鹿予望。
“妈妈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我不认为没有解决办法,您这么聪明,一定早就想好了对吗?”
白寻文拿她没办法,抿唇无奈一笑。
最后白寻文告诉她这件事她会准备,不用她再操心了,她更希望鹿予望能将心思放在学习上。
于是鹿予望躺在床上绞尽脑汁想白寻文会怎么解决这件事。
“怎么了?”燕南嘉突然出声问。
鹿予望吓了一跳,才发现她心里叹气,嘴上也真的在叹气。
还没有定论的事,鹿予望不打算现在就说。
“没什么,只是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有些感慨,总觉得事实太无常了。”
在意外面前,任何人都不能幸免,或许这也是一种命运。
燕南嘉被子下的双手交叉放于腹前,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反而另起话题:“你说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会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吗?”
“嗯?”鹿予望侧过身体面对她,接着问:“为什么这么问?”
在黑暗中待久了,看东西都能看出些轮廓,窗帘有些没拉紧,些许月光也钻了进来,鹿予望能看清她模糊的脸。
燕南嘉说:“突然想到。”
鹿予望没在意,她笑笑随意说:“这可能就涉及到玄学了,这些记忆说不定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当然也可能是平行世界。”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有人重生我都信呢。”
最后这句话有些试探她对重生的看法的意思,可惜不管她怎么眯着眼,她都看不清燕南嘉的表情。
燕南嘉听后也只是淡淡说:“也许吧。”
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反而更像是随口回答。
鹿予望失落。
后半夜突然下起雨来,燕南嘉浅眠着,鹿予望有些反常的失眠。
她放轻动作翻来覆去,窗外是淅淅沥沥的白噪音,放在平时她早就睡了过去,而如今她只觉得烦躁。
睡不着的感觉十分难受,眉头不自觉皱紧,脑子里总自动播放着事情,来来回回的也不消停。
又一次侧身面对燕南嘉,手摊开的幅度大了些,碰到她放在身侧的手臂。
第一反应是马上离开,可皮肤柔软的触感让她突然贪恋起来。
太少了,她真正和她相处的时间真的太少了。
克制几乎刻在鹿予望的骨子里。
顺着手臂向下,鹿予望找到她的手背,将自己的手轻轻覆了上去,她眉眼舒展开来,就着这个姿势再次尝试入睡。
困意袭来,她坠入了意识的黑暗。
燕南嘉睁开眼睛,感受着手背上的热度,食指动了动,在另一种声音的驱使下没有挣开。
周日上午几人返程,丁泽兰红着眼睛对她说:“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鹿予望没有说话,只有她知道刘怡不久就会回来的,具体是什么时候,就看白寻文怎么解决这件事了。
有时候她很感激白寻文能当她的母亲,给了她良好的生活条件和敢于索取的勇气。
——
十一月中旬快过去的时候,学校突然公布成立了一个助学基金会。
学生们都在议论成立这个的原因,学校没做多余的解释,只说是社会上一位成功人士的资助。
程竹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给刘怡打去了电话。
听到消息后的刘怡不能用喜出望外来解释了,她这几天快被那些亲戚烦死,偏偏又不知道怎么打发。
再次站在教室里的刘怡眼泪盈眶,她的小姐妹们都围过去问她怎么突然休学了,这次过来还会走吗?
鹿予望看着这一幕有些欣慰,她没想到白寻文会用这种方法解决,很大程度减少了她想的那些问题,还能帮助更多的人。
母亲的伟大体现在方方面面。
“你还听不听?”耳边传来燕南嘉的声音。
偏头看是她一贯冷淡的脸,鹿予望不再犯怵,反而看出她冷淡表情的下不耐烦,这是更多样的燕南嘉。
低头看是一道让她头疼的数学,在刘怡到来前,她正在和它斗智斗勇,显然她输得彻底,只能搬救兵。
“当然听。”
“那就不要走神。”
“好。”数学不是极致的痛苦就是极致的快乐。
当真正吃透一道题的时候,产生的多巴胺或许能比上和喜欢的人拥抱产生的。
“我懂了,同桌,你好牛。”鹿予望由衷感叹,有些人会做未必有她讲的这么好。
对于鹿予望一会叫同桌一会叫她名字燕南嘉已经习惯了。
她没理她,对她来说很简单。
没听到回答鹿予望也不在意,继续说:“你有没有觉得你讲题讲的更细了些?我记得之前问你你都直接甩个过程,甚至还跳步骤。”
燕南嘉:“有吗?”
“有啊。”
“哦,那就有吧。”
鹿予望乐了,她怎么发现燕南嘉有些腹黑的潜质呢,明明是为了让自己听的更懂。
“那个基金会?”燕南嘉突然看着她问。
鹿予望装傻:“是啊,那个基金会办的还挺好的,可以帮助很多的人。”
被燕南嘉定定看着,鹿予望有些如芒在背,她怎么也不可能猜到这件事和自己有关吧,毕竟她一个普通学生,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然,鹿予望又说:“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视线收回,鹿予望才放松下来。
课照常上着,仿佛有些人的离开和归来只不过是一个插曲。
十一月下旬还发生了件事,关于李正明的处罚终于下来。
他被记了处分,在家反省半个月。
鹿予望也知道高中的处罚不过是小打小闹,只要不留案底,什么处分都能被撤销。
但对李正明来说能够让他难受就行。
处罚当然进行了通报,甚至是在全校面前,夏知音她们也算是知道燕南嘉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李正明在学校除了些跟班小弟人缘差到极点,对于他被处罚纷纷说活该。
学校里的谈资永远来的快也去得快,没过几天就将李正明这号人忘得一干二净。
半个学期过去了,期中考变成了近段时间的头等大事。
鹿予望又开始焦头烂额,知道自己什么水平后本不该再担心这种考试,可她这段时间确实有在努力学。
如果一点起色都没有的话,她真的会被磨掉大半信心。
这次到没坐在最后一个考场,但也只前进了一个,考试铃声响起,鹿予望进入状态。
考完正好碰上周末,鹿予望决定这周末哪都不去,她本以为周末不回家的日子燕南嘉也会整天待在宿舍里面学习。
事实上她整个白天都没有出现在鹿予望的眼前,直到晚上过完饭点才回到宿舍。
这倒是有些出乎鹿予望的意料的,她按捺不住好奇,想要知道她去做什么。
问也不能太直接,如果燕南嘉不愿意说就点到为止。
“南嘉,你吃晚饭了吗?”鹿予望问。
“嗯。”
“吃的什么,好吃吗?下次也带我去。”
燕南嘉反应过来,也没必要瞒着她:“我去家教了,在附近吃的。”
家教啊,好吧。
“好教吗?话说你现在小初高是不是都能教啊。”鹿予望说,忽然发觉这人简直是六边形战士。
刘怡这周去丁泽兰家里住了,宿舍里面只剩下她们两个。
燕南嘉顿了顿,回她:“应该吧。”
鹿予望突然兴奋:“那我能不能聘请你做我的家教老师,你也知道就我现在的成绩,要上大学十分困难。”
燕南嘉看她:“你?不教。”
“啊?为什么,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你太笨了,教着累。”
“……”杀人诛心啊。
她才不是笨,她只是老了,内心早已不是一开头的小女孩,而是二旬老人了。
唉,这么算来她和燕南嘉的年龄差瞬间就从一岁变成了四岁,本来燕南嘉就早一年入学,怎么还越差越大了呢。
也不知道燕南嘉介不介意,唉,好像是有些白日做梦了。
燕南嘉看着她的表情变换来变换去,没再管她,拿着衣服洗澡去了。
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到底怎么定义鹿予望一时也想不明白,如果她在更年长的时候重生回来,还会这么执着于陪在燕南嘉身边吗?
到底是不是不甘心在作祟?
两个月的相处,鹿予望能肯定的说不是,不管怎样,她都会喜欢、爱上燕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