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积云寺求姻缘是出了名的灵验。
时值三月踏青好节气,金顶朱墙掩映在栊翠碧云间,寺前石阶上游人如织,如伞盖遮日的姻缘树下,善男信女们在你侬我侬地低声细语眉目传情。
孟沅挽着夷渊走进佛殿,仰头望见金身姻缘佛像慈面含笑,眉目低垂,手捻着的是系住世间有情人缘分的红绳。
早上她在房里把话都说出去了,现在来都来了,总得拜一拜做做样子吧?
“你等等我。”她松开夷渊手臂,独自跪到佛前,许愿时,突然觉出一丝好笑的荒谬:
求什么呢?大佬在上,保佑小女子过两日给成婚对象布置的陷阱能够一击必中?还是姻缘佛大老爷明鉴哇,跟小说世界的其他神仙通通气高抬贵手放一个闲杂人等小炮灰回家吧……
嘶,怎么看好像都透着点幽默呢。
她犹豫了片刻,最后只是默念一句:父母健康,诸事顺遂。
睁眼,佛面仍旧的垂悯众生的慈悲,也不晓得有没有听到她的愿望,她刚要起来,旁边的蒲团忽然一沉,身后人撩起衣摆在侧边跪了下来。
孟沅相当意外——夷渊看起来像是只相信自己的人,挺立如松地往佛堂里一站,能比金身姻缘佛像更加肃穆凛然。
侧头细细看他,那双最冷峻桀骜的眼睛此时静静阖着,线条干净的侧脸轮廓配上耳畔一点朱红,修长双手在身前合十,腕骨缠着沉香珠,整个人便在袅袅青烟里被氤氲出一种超然物外的佛性。
殿外钟声悠悠回荡,她忽记起不知在哪里听过的一句话来——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
积云寺后山桃花林灿若云霞,粉白花瓣随风飘舞。往深处走,已经鲜有游人,只剩满目灼灼芳华与枝头偶尔喧闹的鸟鸣。
艰难回忆着魔主画的那张抽象到堪比精神失常患者随手画的阵图,孟沅边走边东张西望试图找到阵眼所在。
终于看见一株古老的桃树,树干粗粝却开得绚烂。她环顾方位,估摸着差不多就是这个地方了。
夷渊的脚步明显重了起来,眉心蹙着,神情逐渐显出一丝难掩的疲惫,不知是不是又在识海开始和心魔拉锯战……
眼下机不可失,孟沅也只能假装没发现,坐到桃树前的松软草地上,拍了拍旁边,笑意盈盈地邀夷渊同坐。
他沉着脸默不作声到她身后坐下,长腿支倚在她两边,手臂横过胸前将人牢牢嵌进怀中,胸膛贴紧脊背,呼吸沉重地把脸深深埋进少女透着馨香的颈窝里。
“师父……”孟沅其实很忐忑怎么才算是在阵眼留下痕迹,但胸腔被勒得喘不过来大脑无法思考,只好试着缓解他紧绷的状态:
“你、你认识我之前每天都在做什么啊?”
过了好一会,夷渊才从她颈窝抬头,把下巴搁在她肩上,闭着眼哑声道:“练剑,修炼……”他顿了顿:“到处找你。”
找她?
还是找他的情劫?
孟沅心头一跳,不由又想起了昨晚到现在还是一团乱麻的症结,差点要张口问他到底有没有堪破情相?
“……找我?做什么?”
他偏头面向她,滚烫的额头与鼻梁贴上她脸颊,像一个渴极的旅人寻至甘泉般,从少女凉凉的体温里得到了解救。
怀里人大概是因为被勒得太紧,轻轻挣了一下,夷渊稍稍放松手臂力道,胸膛却更近地贴过去,反而压得她失去重心只能选择依靠他的臂弯,恍恍惚惚才听见她好像是又问了一遍。
落花拂面而过,夷渊睁开眼,对上她目光,好像有千言万语从死去的记忆中争先恐后地想要跃出回答。
她只记得青云山初遇,他却记得每一次世界推到重启时的撕心裂肺,记得天道不公让她一次又一次让为那个人死在自己面前……
他怎么会甘心?怎么能停下?
无休止地追逐她的魂魄穿梭过万千世界,却仍不可救药地痴迷沉溺于一响贪欢。
她眼中的漫长人生,只是他逆着时间洪流回溯无数次想要改写死局的短暂瞬间,不会比一片随风逐流的花瓣分量更重。
但这片细小的花瓣好像又组成了他所能感知的全部意义,仿佛偌大天地间,只有一叶扁舟可以承载住那样极尽伤痛的悲哀。
桃粉簌簌,落在少女嫣然唇瓣上,夷渊着魔般盯着微微张启的唇,忽然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
舌尖灵巧往后一卷,那片花瓣便自齿间咬碎,花汁混着胭脂香甜吞咽入腹。
被钳制的少女僵硬着身子反手推他,贴合的唇却因为仰头的姿势无可躲避地承受温柔碾转,舌尖若有似无慢条斯理地描摹过她的唇形,纤细腰肢也就在这样的攻势里逐渐酥软下来,只消在下颌关节处轻轻一按,便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齿关,任由他长驱直入缠上她的舌,细细品尝那一抹叫人心神荡漾的甜……
就该是这样的,本就该是这样的。
关那个天道宠儿什么事?是他先去了那个世界,是他先一步找到她的,从身体、性命,再到心,她就该是彻彻底底属于他的!
心底的不甘和恨意又在酸涩中悄然滋生攀长,这个吻也随之被加深得愈发漫长深入,宽大的掌心贴着少女的后颈和腰窝,用力将人往坚实的胸膛按压。直到孟沅控制不住地呜咽出声,连眼角都蒙上了一层委屈的清洌水光,几乎完全仰倒在他怀里,才终于作罢。
夷渊抱着她,轻轻抚着后背替她顺气,低头厮磨耳廓鬓发,极压制地喘息:
“沅沅,我们一定会有个圆满的,一定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