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苏岫宁多年来习惯了带病上工,她没死在方家,便锤炼出强劲的体魄。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蹦跶。
第二天蹲在竹楼下面和驻守将士一起吃大锅饭,吃完收拾收拾准备去南疆后人现居住地。
越朝深处走,山林地势越是复杂。
这边驻守的将领名叫梁骁,看似来竟然是个斯文人。
他派人在前方砍植物藤蔓开路,驾马跟在裴飒身边。
“我们一直在此种植解毒树木,这两年瘴气范围越来越小,南疆人自己也不进去了。但此处蛇虫鼠蚁众多,还是要当心,被咬了第一时间服解毒丸。”
苏岫宁默默握紧袖中解毒丸药瓶。
想了想还是低声问,“我们假扮医者前去视察,不会露馅吗?”
芷苓在一边道,“你们跟在我身后,虽然我也不懂蛊毒,但有我在,你们至少不会莫名其妙被毒死。”
前往南疆后人居住地的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驻守将士。
堪称戒备森严。
直到两扇高大铁门出现在树木掩映之后。
苏岫宁抬起头,走到面前这才看清,这铁门竟是嵌在山体之中,面前的山巍峨绵延,植被茂密,几乎被树木遮掩。
仿佛暗处潜伏的毒蛇,猝不及防取人性命。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单膝跪在梁骁马前。
声音在面罩之后嗡嗡响起,“大人此来,有何吩咐?”
“右副使何须如此客气,快快请起!”
梁骁下马来虚虚一扶,看起来更加客套,双手却半点也未挨到对方。
不怪他,连苏岫宁都觉得,这人怕是浑身带毒。
那位右副使一身漆黑装束,只露出一双泛着墨绿色深邃的眼睛,配合此处密林毒虫,远处隐隐瘴气。
叫人心中不寒而栗。
“事关重大。”梁骁道,“可否进去详谈?”
说着让出身后之人,主动介绍,“这位是落日城骁骑营裴将军。”
对方墨绿色的眼珠子一点点转过来,行礼道,“裴将军请。”
他的手下去开启门上机关,山中响起阵阵闷响,那两扇爬满藤蔓的沉重大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阴风阵阵,隐隐腐臭霉味。
随着大门完全打开,露出一条青砖路,再往远处看,只有一片漆黑。
右副使拿起墙边一支火把,点燃墙上一盏灯后,不知是有什么机关,两侧墙壁上油灯接连燃起,照亮一条蜿蜒向山体深处的路。
仔细一看,灯盘里个个趴一只又肥又白的虫子,火焰就是自虫子头顶燃烧。
右副使伸手道,“请。”
苏岫宁,“……”突然不想进去了。
走出一段昏暗路程,却发觉先前是自己以貌取山。
因为几个转弯后前方豁然开朗,阳光均匀洒落,甬道尽头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山坳。
竹楼林立,绿草如茵,远远的居民劳作,见有人进来好奇张望。
有想要走到近处的,被右副使派人去拦下,不知说了什么,那些人便各忙各的去不再张望。
待到近处一竹楼前入座,裴飒自怀中拿出一张纸,纸上所绘,恰恰是东门旭留下来的图案。
“这是……”东门旭画得粗陋,不大好辨认,右副使皱眉,似有为难之处。
“这是我南疆之物?”
裴飒问,“南疆可有以笛声纵蛊之人?”
“有。”右副使将纸放下,不动声色道,“此人出了何事?”
裴飒道,“此人与宣国近来的走私案有关,涉嫌刺杀薛将军夫人。”
后面的苏岫宁默默在心里:我。
右副使沉吟片刻,对手下吩咐,“快去请蛊灵侍来,不要惊动旁人。”
他道,“的确有这样一个人,驭灵使。”
裴飒思索片刻,“圣上似乎并未设置驭灵使这样一个官职。”
“是此人自称。”
苏岫宁只想问:自封的官儿有人给发俸禄吗?
很快,另外有人低调而匆忙进来,同样是只露一双眼的漆黑装扮,一进门便是跪地行礼。
梁骁忙叫来人不要客气,口中称呼的是蛊灵侍。
苏岫宁只啧啧称奇,裹得比抛尸都严实,到底是怎么区分这些人的。
蛊灵侍拿着那张纸端详片刻,又听裴飒详述那笛声和仵作验尸的状况。
“听上去确有几分像习傲,习傲是一名蛊吏,平日负责培育蛊虫,此人心高气傲,却也有些能耐,裴将军所言似乎正是那人培育的驭灵蛊。”
“驭灵蛊?”梁骁道,“右副使此前去王城述职似乎并未上报此蛊。”
右副使道,“因此蛊恶毒,我们已经勒令习傲停止,而且此蛊极难培育,是习傲的私自研究,才没有上报。”
梁骁闻此言不置可否。
蛊灵侍又道,“以笛声操控活人听上去精妙绝伦,实则人脑精妙无比,驭灵蛊所做也不过是操控宿主杀人,或是杀死宿主,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厉害之处。”
“……”这还不厉害,对此司徒铭最有发言权,这简直太厉害了。
“此人现在何处?”裴飒问。
“此人……”蛊灵侍暗暗瞧了眼右副使的脸色。
……苏岫宁心道你们捂这么严实很难看见脸色吧。
果然,二人并未达到心意相通。
蛊灵侍一时僵住了。
最后还是右副使道,“习傲前段时间私自离开南疆,我们暗中派人将其追回,如今喂了软骨散压制其内功,关在山中。”
怪不得右副使一见图案是那个为难的表情。
“在何处追回?是何时的事?”裴飒问。
“在沙肆附近,就是这四五天的事。”
这时候也顾不得追究隐瞒不报的罪过,梁骁让右副使带路去拿人。
就在一行人穿过片片竹楼之时,远处突然响起阵阵喧哗。
一阵急促钟声响起。
有人飞掠而下,伴随远处天空浓烟滚滚,来人急道,“有人打伤守卫在蛊室纵火!”
那似乎是很重要的地方,因为右副使直接低骂一声扔下众人跑了。
梁骁吩咐自己人,“发信号守住外围,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派一队人去帮着灭火,不要让火势蔓延。”
联络响箭不断上天。
裴飒一把抓住起蛊灵侍,抬腿就是轻功,“带路!”
苏岫宁只觉得腰带一紧,已经被薛林昭拎起来,感觉急速后掠的树木和扑面而来难闻苦烟,识趣闭嘴屏息。
很快到一处院落停下。
竹楼门大敞着,门口躺着两个人,地上还有凌乱的绳索和血迹,似乎是经过一场缠斗。
蛊灵侍上前检查,解开一具尸体的面罩,动作便是一顿。
裴飒,“别告诉我这是那驭灵使。”
“是他,习傲。”
“这个没死,药箱给我。”芷苓蹲下检查另一个身中刀伤之人.
苏岫宁和薛林昭将各自手中药箱打开放在她手边。
芷苓行医很有她师父风范,手脚麻利,不拖泥带水,连扎数针,那人“哼”一声醒来。
芷苓双手不停处理流血的伤口,那人却挣扎着想起来,
“是属下失职!蛊……蛊灵侍大人,习傲,要杀属下逃,属下错手,杀了他……”
蛊灵侍不露脸都能觉出脸色难看。
另一边陆续有守卫赶来。
有人匆匆赶来跪下便请罪,“蛊灵侍大人,是,是属下等看见蛊室起火,担心圣女安危,只留一人守在此处……”
“废物!”蛊灵侍一脚将那几人踹了出去。
芷苓道,“你们去看看那个还有没有救。”
知道她这是给她俩机会,苏岫宁和薛林昭立刻来到习傲的尸体旁。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个儿男人,胸前中数刀,脖颈上一个大洞,看起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看身材,确实像那日在夹谷关伏击之人,但那人当时带着斗篷帽子,只能看见个下巴。
下巴有点像。
可惜人死了,听不到声音什么样。
薛林昭将尸体翻起来些,从腰间取出一支笛子,通体近乎乌黑,入手光滑,可谓上乘。
墨竹笛,正是那日斗篷人吹的那一支。
裴飒道,“尸体我们要带回去,另外身中驭灵蛊之人有何表现,要如何取出,剩余蛊虫连同培育方法等需尽数上交。”
蛊灵侍忙表示全力配合,派人带着裴飒手下的人一起去搜东西。
“这个驭灵蛊我们所知不多,习傲自己倒是说过此蛊凶残,一旦蛊虫入体,就算不催动,有个十年八载也是要死的,除非开颅,否则无法取出。”
“习傲何时研制出的驭灵蛊?”
“南疆第一次知道这种蛊的存在是两年前,但他神神秘秘很多年了,或许此前未曾告知任何人也不一定。”
蛊灵侍道,“捉他回来之后我们搜过一次,相关手稿都在这里,至于蛊虫,两年前左副使大人下令销毁过一次,据我所知南疆应是没有了,这东西极难培育,习傲只有一个人,他忙活一年也才出几条。”
“他平时都与何人往来?”
“这人性格孤僻,在南疆没什么亲属友人,前几年倒是经常去沙肆采买,两年前驭灵蛊一事曝光之后左副使便勒令习傲不准离开南疆,但他还是出逃过……”
瞥了眼裴飒隐约酝酿怒气的脸。
蛊灵侍小心道,“两次。”
关押习傲的竹楼原本便是他的住处,东西并没有多少,只有薄薄几册书和一些纸张。
裴飒叫人将尸体和搜到的东西捆在马背上带走。
看着天边转小的烟。
裴飒拧眉道,“圣女在蛊室中?”
此处已经搜过,没什么好看的,蛊灵侍忙带着众人赶往另一个方向。
“圣女近日在蛊室闭关修炼,蛊室内部皆是山石,或许不会起火。”
很快,更加茂密高大的植被之后,另一道石门出现。
许多人在不远处扑火,右副使和梁骁就在此处,正吩咐什么。
苏岫宁此前自认从小见多识广,连传说中的炎息木都见过,却在今日见了这处还是惊讶低呼。
石门旁一棵参天巨树上挂着许多蛇蜕一样的东西,冷不防几个四脚蛇自面前窜过去,也不知有没有毒。
远处还有火焰未熄,南疆人忙着扑火,裴飒也点人去帮忙。
火焰中央被烧的是一些五颜六色发着光的植物,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她转头,身旁一株几人高的豌豆,豆荚比手臂还长,瞧着一粒豆子便有她头颅大。
再往远处看,比人还高的植物前端一个巨大的嘴张着,一只小鸟没看路飞进去,大嘴迅速合上,甚至隐隐蠕动。
小鸟,卒。
苏岫宁,“……”
默默贴近薛林昭,捉住她衣袖。
这样的植物甚至遍地都是。
吃不吃人啊。
斗笠长长的面纱下,薛林昭轻轻在她手背拍了两下,似乎是安慰。
苏岫宁心中莫名一震,反将她手扯过来握住。
入手骨节冷硬,皮肤并没有比自己柔滑多少,甚至有很多硬邦邦的老茧。
而被握住之后一瞬间的僵硬还是叫她觉得有趣,便又忍不住捏了捏。
“诸位大人当心,叶片上带毛的食荤,不要碰。”
说话那人正在检查一些叶片,同样的裹尸打扮。
苏岫宁迷糊问,“蛊灵侍?”
那人忙道,“不敢不敢,卑职是一名植蛊吏,这些食虫草便是卑职所种植。”
芷苓咂咂嘴,“你这,不像只食虫啊。”
那人讪笑,“一个没当心,养大了点。”
另一边右副使迎过来,“劳烦裴将军亲自跑一趟。”
“圣女如何?”
“劳裴将军挂念,只是外围起火,圣女并未受殃及,只是眼下还不能出关,不能前来拜见将军。”
裴飒还是问了一句,“你亲眼见过她了?为保圣女安全,我还是亲自去看看。”
“裴将军。”右副使喊住他,“圣女修炼蛊毒正是关键时候,不能受半点打扰,更何况,您不会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