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行宫
太后依然在上午的暖阁里,只是此刻在暖榻上斜倚,周公公在一旁的暖炉拿起各样器具开始烫酒。烫酒的紫铜壶全身布满方格纹,其上鎏金,方格中嵌以淡蓝色琉璃,金蓝辉映,色泽靓丽。
“文英啊,天儿是越来越冷,这一把老骨头在暖隔离,也冷的招架不住,这不,想起来让你过来给我温一杯酒暖暖身子。”太后蔼然说道。
“黄酒啊,可是天上的酒星天神酿造的,这一般的奴才是烫不好这口酒的,您呐,可真是叫对人咯。”周公公一边转动炉子上盛酒的酒器,一边笑着说,二人言语之间,亲切自然,像极了多年老友。不多时,暖阁中酒香开始慢慢氤氲。
“予若如果不是心疼皇上那身子,予是怎么着都舍不得把你带到皇帝那去哦,你伺候皇帝,予放心。”
不多时,周公公熟练地从炉上取下壶,又将里面盛酒的青灰色陶瓷酒器用备好的器具钳出,给太后递过去一杯温过的酒。
“予还真是没叫你白跑一趟,这一口酒,就可以让予熬过这个寒冬了。”太后尝罢一口,感慨的说。
“娘娘福泽深厚,就不要说这个紧张老奴了。不过,以您平素疼惜奴才们的心肠,您下这么大雪,召老奴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一口酒。”周公公一直在炉子上忙不停。
“好你个周文英,不枉让你伺候了这皇室几十年啊。那你倒是说说,予今日找你过来所为何事啊?”在说话间,太后左手微微一挥,屏退了屋子里其他的下人。
“想必是今天娘娘见到了一位故人。”周公公面带微笑,侍奉在侧。待下人们都走远之后,才轻轻说道。
“莫非你们也见到了?”太后道。
“是啊,娘娘,当时我还禁不住感叹,真的太像了,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清莹秀澈,眸亮似星,稍微一笑就如弯月,和月儿少女君太像了!”
“又岂止是眼睛像呢?文英啊,二十年前,我们受恩与河西梅氏,仿佛还在眼前啊。”太后一句话,仿似将二人代入到回忆当中。
二十年前,并未有今日中原迁都。先皇病重,河西京城奸佞暴乱,在当时还是太子的魏帝和太后皇姬们被先皇安置在河西梅谷。
这梅谷本是避世之偏隅,毗邻大魏,从不参与朝堂之争和各国之乱,是为乱世之中的净土,一二百年来,历经几代庄主,梅谷之地建庄园修路段,容纳乱世之才,梅谷文武奇才辈出,是江湖上德高望重之氏,和东山凌雾遥遥相对,安然于世。只因末代梅谷庄主时期,有一疫情三年不止,先帝曾派多名皇室医者前去救治,梅庄主谢绝不下,又因时疫在谷底泛滥成灾,便接受大魏皇室救助,并为了和朝堂纠葛划分清楚,许诺定会偿还此次借医之情。
乃因当年大魏皇室内乱,先帝突然想到毗邻的梅谷,可以避难。梅谷庄主因当年的承诺,便同意大魏太后太子一行亲自入梅谷暂避。
梅谷山庄因地势隐秘,梅林茂密,没有懂梅林阵法之人,难以打开梅林阵,所以他们安全地在梅谷山庄躲过了几个月,一直等到清王、也就是云澈的父亲平息了暴乱,才准备接回河西京城。
只是当时,他们准备回去,趁梅林阵大开,大魏中南凌的细作告密,南凌趁虚而入,梅谷溜进了南凌多支精武死士,想要趁大魏内乱杀掉太子,摧毁大魏国祚,双方在交战之时,难免殃及梅谷外的百姓,致使血流成河,最后又有人一把火烧了梅林,一切都化为灰烬,梅家的人也不知所向。
梅家有一个女儿,咏絮之才让太子非常喜爱,善解人意、慧颖巧思,也格外讨太后欢心,在避世藏身的那些日子,太子和她互生情愫,太后也深谙此事,默认这一段关系,谁知道,清王在安顿好太子和太后之后,便怎么也找不到梅谷中人。
“文英啊,这个孩子,简直就是把月儿那张脸替下来了,予瞧着也甚是喜欢。只是皇帝这些年来一直都忘不掉月儿,想到曾经仍悲伤不已,多年以来多次派人去河西寻都无果。后宫里的那些个都是猜个大概,却还不知道皇帝的心真正属谁。这几年皇帝因为操劳国事身体每况愈下,北然、南朝又都在虎视眈眈,予不想再让他再为此伤痛,加重病情,误了国事。不管那个丫头是不是和梅家有牵连,都已是往事,不许再出现在皇帝面前!”太后将周文英刚刚递过来酒杯搁下,语气倏忽之间变得坚决冰冷。
“娘娘,老奴懂了。这丫头被云澈世子要了去,想必不会出现在宫内了。”
“予盘问过那孩子,这孩子挺机灵的,也问不出什么,你派人暗中调查一下,如果能查到是梅家后人,予一定会追封善待。”太后盯着面前酒杯里氤氲的蒸汽,最后哀叹了一句,那云雾少时便不见了。
暗夜窗外,大雪飞扬,怒风嘶吼,一位侍女装扮的女子,眼神冰冷,双拳紧握,那恨意与狠意透过四肢百骸全部凝聚在那双拳之上,指尖在紧攥的手中透过掌心,嵌入血肉,点点猩红自指间渗出,落在洁白的厚厚的雪地上,滴出片片梅花,不多时就被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
魏帝寝殿前,那女子已褪去隐藏身份的侍女装扮,一袭白衣在稠密的落雪里几乎不可见,易冰剑在等待出鞘。雪岚今日趁宫宴扮作宾客侍女入宫,让落溪故意出现在他们面前,却不料想听到此等薄情之言,那么她想要借助大魏皇室的夙愿终将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