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月有余,姬瑶与嬴政重返咸阳时,正值盛夏酷暑。趁着嬴政被朝务缠身,她便寻了个由头出宫,打算去自家的酒肆溜达一圈。
外面温度适中,和风煦煦,姬瑶心血来潮,决定和比布,一路慢悠悠地晃到酒肆去。
刚走到邻街,一阵嘈杂的殴打声便传入耳中。“还敢来讨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呸!”伴随着这声叫骂,姬瑶加快脚步,凑近一看,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浑身是伤,瘫倒在地,已然有些昏迷不醒。周围围了一圈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扶他一把。
见其重伤,长得还挺好看,姬瑶心中一软,当即吩咐比布将人抬回酒肆,又赶忙找来郎中为他诊治。
安置好男子后,姬瑶留人看着他,她自己先去屋内盘点查账。一番查看下来,发现酒肆盈利状况还算不错,她酿的酒销量颇佳,不过有几道菜式得调整调整,她当下便一一吩咐了下去。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伙计匆匆来报,说那受伤的男子醒了。
姬瑶和比布走进客房,那男子见有人进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身体虚弱,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姬瑶连忙说道:“不必着急起身,你先好好歇着。我是这酒肆的东家,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男子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感激,声音微弱地说:“多谢东家相救,我...我会尽快将银钱还给您的。”说罢,就想起身离开。
姬瑶见他伤势严重,连忙按住他,“没事,钱不必还了,但你这身伤可是够严重的了。你家在哪儿?我让人去知会一声。”
男子闻言,惭愧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姬瑶重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年纪轻轻,不像是那种吃霸王餐的人,便试探着问道:“我见你也不像因喝酒用食等赖账的人,可是有什么难处?”
年轻男子不想让姬瑶误会,小心翼翼道:“我...我不是去喝酒的,我是在悦来食肆做工的伙计。”
姬瑶一听,满脸疑惑,“那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男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一直在悦来食肆做工,可上个月末,家中双腿残疾的老母亲染了重病,一直卧床不起。我告归的次数多了些,后来母亲的病情愈发严重,我就跟东家说不干了。他当时答应得挺痛快,可今天我去找他,说上个月的月银能不能少给点,他就翻了脸,还跟我吵了起来。我实在着急用钱给母亲看病,就跟他争执了几句,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派人打我。”
姬瑶皱起眉头,追问道:“这么说,你上个月在悦来食肆做工超过半个月了?可他一个半两也不想付给你?”
男子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无奈与委屈。
姬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暗自腹诽:这古代也有这种黑心老板,克扣员工工资,简直不要脸!要是搁在现代,直接去工商局告他,再把他曝光到网上,让他身败名裂!
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男子,姬瑶心生怜悯,当下便叫了两个伙计,吩咐他们送男子回家,又拿了一些银钱,让他们一并带去,还让伙计帮忙请个郎中给男子的母亲瞧病。
次日清晨,姬瑶正忙着整理这几个月的账目,就瞧见昨日救下的那男子竟一瘸一拐地来了,到了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姬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他,嘴里念叨着:“快起来快起来,你伤还没好利索呢,咋就到处乱跑?”
周然眼中满是感激,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昨日我回家时,母亲已经昏睡。多亏了您请的郎中,又留下银钱,母亲半夜才缓过来。今儿一早,她就催着我来给您磕头谢恩。”
姬瑶笑着摆摆手,“嗨,我也是举手之劳,你母亲醒来便好。”她心里琢磨着,昨日伙计回来提过,这周然家里穷得叮当响,就母子俩相依为命,怪不得为了那点月钱能跟人争执到动手。伙计还一个劲儿地夸她,说她这东家是菩萨心肠,前世积了大德。
想到这儿,姬瑶看着周然,问道:“你叫什么,要是现在没地方做工,不如留在我这儿。只要你好好干,银钱方面亏待不了你。”
周然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紧接着又黯淡下去,低着头小声说:“我,我母亲的病时好时坏,恐怕现下我是无法前来做工。”
姬瑶笑着说:“要是不用你时刻守着,我可以按你做工的时辰发放银钱。等你母亲好些了,你再正常做一整天工就行。”
周然听得震惊,“还有这样做工的?”
姬瑶点头,她身后的赵掌柜也笑着点头。
周然“扑通”又跪下了,大声保证道:“我愿意!我肯定好好干,我干活可勤快了!”
姬瑶赶紧把他拉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在我这儿做工的人,都得签劳动契约,把工时和银钱都写得明明白白。长工呢,每天工时不超过五个时辰,按月发固定工钱,还有利润分成;按时辰做工的,一个时辰三个半两钱。在酒肆做工,每个月固定休息六天,想走随时能走。我们还会定期培训伙计,表现好的能升管事,长工每月还有额外的钱存着养老和看病用。”
周然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直犯嘀咕:他长这么大,就没停过还有这么神仙做工的地方,这是掉进福窝里了吧?他恨不得狠狠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要不是梦,那自己挨那顿打可太值了!
看他那傻愣愣的样子,姬瑶忍不住打趣,“现在能告诉我们你叫啥了吧?”
周然这才反应过来,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东家,我叫周然。”
姬瑶点点头,“行,周然,那你明天就来上工吧。”
第二天,周然准时到了酒肆。因为母亲身体的原因,他先按时辰做工。等母亲身体好些了,就转成了长工。他在酒肆干得那叫一个带劲,脏活累活都抢着干,而且东家事儿少,不折腾人,他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这天,姬瑶偶然间发现酒肆隔壁要出兑,她一直琢磨着扩张酒肆呢,打听好价钱,二话不说就盘了下来。这一扩张,先打通墙,如此一来,又要招不少人手。
有一日,周然在街上碰到了以前一起在悦来食肆干活的伙计孟二。两人一聊,孟二也早不在悦来食肆干了,也是因为干得多赚的少,事儿还一堆,谁受得了啊!孟二到现在都没找到合适的活,又很羡慕周然找到了一位好东家。
周然一拍胸脯:“要不你来我们酒肆吧,东家人可好了,工钱给得也高!”孟二一听,眼睛都直了,当下就求着周然帮忙介绍。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姬瑶的酒肆工钱多、待遇好,东家人还和善。一时间,来酒肆找活干的人把门槛都快踏破了。姬瑶酒肆扩张的进度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一日,赵掌柜急急忙忙来找姬瑶,“东家,不知发生了何事,好多商户突然就不给咱供应食材、陶器这些原料了。还有,这几日总有市吏以各种名目来收税。”
姬瑶蹙眉,“怎么会这样?可是最近没有打点好官府?”
赵掌柜摇头,“不应该啊,上个月才刚送了礼,按说不会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呐。”
事情突如其来,她想了想,“这样,你去摆桌宴席,请几位商户来喝酒,先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不给咱们供货。”
赵掌柜领命而去,帖子很快就发了出去。当晚,宴席摆好,姬瑶坐在隔壁房间,眼睛紧紧盯着门口,心里盼着商户们能来。可等了一个时辰,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姬瑶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意识到,所有商户联合起来断她原料,这里面定有猫腻。
她看了看天色,离宵禁还有段时间,一咬牙,对赵掌柜说:“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备上厚礼,咱们现在就去王掌柜家。”王掌柜是为酒肆提供肉类的屠户,人比较实诚,应该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姬瑶换上男装,扮作赵掌柜的手下,提着上好的果蔬糕点来到王掌柜家。此时,王掌柜还没回来,他的妻子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没聊几句,王掌柜就回来了。看到赵掌柜,他脸色微微一变,赶紧让妻子带着三岁的女儿去了侧屋。
他今日失约,没想到赵掌柜会亲自找上门来,有些尴尬地说道:“劳赵掌柜亲自来访,可我一会儿还有事,就不招待了,您先回吧!”
赵掌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王掌柜别来无恙,你不去酒肆,我只好亲自登门拜访了。先别急着撵人,明人不说暗话,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王掌柜坐下,眼神躲闪,“我家最近肉类短缺,你再去别家找找吧。”
赵掌柜亦坐下,“你别忽悠我,咱们认识多年,你家什么情况,咱们心里都清楚。想必是另有隐情吧?”
王掌柜侧过脸,这时,侧屋传来女儿的哭声,他有些着急地说:“你别问了,我也有我的难处,总之,我是不能再给你家供肉了。”
赵掌柜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放在王掌柜面前,“这是妇人调养的秘方,听说你家夫人自从生了女儿后,身子一直不好,再难有孕。这可是妇科圣手张郎中的秘方,你试试。”
王掌柜看着药方纸张上独有的张氏痕迹,内心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王掌柜家的情况邻里皆知,冬日里夫妻俩起早贪黑劳作,夫人冻坏了身子,成婚六年好不容易有了女儿,之后却再没动静。他四处寻访传闻中咸阳城内的医科圣手张郎中,可惜人家早已归隐山林,他找了多年,一无所获。没想到,这药方就这么摆在了眼前。
赵掌柜见状,微微行礼,“王掌柜,天色不早了,我改日再来打扰。”
王掌柜沉默不语,就在姬瑶和赵掌柜快要跨出屋内门槛时,他突然开口道:“我只能说,你家得罪权贵了。”
赵掌柜和姬瑶双双回头,王掌柜看看药方,无奈道:“具体是哪个权贵我也不清楚,有一天,几个穿着富贵的小厮带着家伙事来威胁我,说我要是再给你供货,我和全家都得遭殃。”
赵掌柜连忙行礼,“多谢!”说完,和姬瑶一同回到了酒肆。姬瑶让赵掌柜第二天再备上厚礼,去其他掌柜那里打探一番,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第二天,赵掌柜挨家挨户拜访了一圈,带回来的消息和王掌柜说的差不多。姬瑶一时没了主意,思索片刻后,吩咐赵掌柜,“明日起,对外就说酒肆要扩张,这些日子不供吃食,只卖酒水。”
赵掌柜有些担忧地问:“那日后...”
姬瑶目光坚定,“既然是有人存心捣乱,只要酒肆不倒,他们就会有后招。只要有招,就会有破绽。”
姬瑶回宫前,让比布去帮她买咸阳城最近比较火的风味肉铺的肉脯,然后直接回宫就行。她则去了周然家,下午听说他母亲摔倒了,她放心不下,想去看看。
到了周然家,老人家神志还算清醒,说是下榻时猛地起身,便感一阵晕眩,然后就倒地了。索性周然母亲没有大碍,姬瑶安慰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周然出来送她,见天色已晚,便多送了她一条街。出了胡同,恰巧在路口遇到了沉着脸的嬴政,身后跟着拿着肉脯的比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