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行路在周一收到了来自新疆的电报,字数还蛮长:证明已经由一熟人乘火车带往你处,约三四日到达,我与你妈会尽快回城。
卓行路仍旧老神在在,一副把握十足的样子,倒显得宋星运沉不住气。
宋星运给卓行路说:“我不要替你操心了。”
卓行路道:“那我替我自己操心好了。”
“本来就该你自己操心,你自己的事情一定要放在心上。”宋星运再三叮嘱。
她觉得这件事快让她也变成老妈子了,整天揪着这件事反过来倒过去的说,但是好在这件事情她只忧心了三天。
在第三天的夜晚,她出门要上夜班的时候,卓行路终于等来了那份证明。
只是除了证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人,是个女孩,约莫着十八九岁,长长的浓黑的粗辫子,皮肤很白,但是明显经过边疆地区的暴晒和风沙,又坐了三天火车,有些风尘仆仆的,虽然是买的卧铺,但是三天时间都在火车上度过,这滋味着实是不好受。
这女孩并不是新疆当地的,她说她叫周简雅,也是本地人,父母和卓行路父母都是因为出身的缘故建设新疆,因此父母之间熟识,后来又认她做干女儿,这次回来,是替干爹干娘给行路哥送邮件的,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直到她爸妈和卓行路父母一同回城。
卓行路和宋星运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件事情,人来得太意外,事先也没人通知他们,就连卓行路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干妹妹。
实际上住在这里也好住,宋星运在名义上租的卓行路的房子里,还有空房间,再住一个周简雅绰绰有余。
好歹是卓行路的家事,宋星运如今和卓行路没有订婚也没有结婚,自然是不便多多掺和,便留了卓行路和周简雅二人商量,她自己去上班。
她第二天下的早班,下班的路上天还没有亮光,街上只有清洁工以及一些上早班的,各家门口都有照得很远的照明灯,下班路上倒是不怎么害怕。这周上完她就能转成白班,到时候就能帮着大哥一起操办婚礼,和卓行路的班次也一致了。
她到家的时候开了门看到门口堆放的行李才想起来家里新住了个人。
宋星运以为周简雅还在睡觉,便蹑手蹑脚的准备简单洗漱一下回自己的屋子睡觉。
宋星运刚路过沙发,就被抓住了手,她下意识尖叫。
“嘘,是我。”
宋星运扭过头去看,才发现是卓行路。
“怎么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睡啊。”宋星运低声说道。
她也不知道刚刚那一嗓子是不是声音特别大,有没有把周简雅给吵醒。
“你……干妹妹呢?”宋星运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她没有在你这儿睡。”卓行路说道。
“你让她在你那儿睡吗?”宋星运反问。
“怎么可能啊,我昨天给她开了介绍信,让她住招待所去了。”卓行路从沙发上坐起来,道:“你现在可以开灯了,屋子里黑漆漆的,咱们两个跟两个幽灵一样。”
宋星运摸索着开了灯,屋子里亮起来了。
“你怎么没让她在这儿住啊。”宋星运摘了围巾,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她自己一个小女孩,住招待所行吗?”
“主要是我一点儿底细都不知道,我怎么敢让她住在这儿,万一心怀不轨,那我哭都来不及。”卓行路说道。
宋星运道:“那是你干妹妹,怎么就不知道底细。”
“关键是我爸妈从来没给我说过这件事情啊。”卓行路起身开始淘米,准备做早饭,再过会儿他就该上班了,宋星运刚下早班也还没有吃饭。
“你的意思是人家骗你啊?”宋星运在一旁给卓行路帮忙。
“不好说。”卓行路说道,“反正得等我爸妈回来再说,等他们回来之后我得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啊,而且,所有的事情都全凭她口述,我爸妈不至于有这种事情也不给我来一封信讲一下吧。”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她也不能一直住招待所吧。”宋星运说道。
“我今天再给我爸妈传一封电报,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卓行路想了一会儿,说道。
“对了,你爸妈的证明文件,你什么时候去交给学校啊?”宋星运想起来这件正事儿。
卓行路道:“我今天上班之后请个假,请完假就去学校。”
卓行路在铝锅里面填了水,又放了大米和应季的青菜以及一些肉末,这些下锅之后,又起锅烧油,准备再炒一个红萝卜炒鸡蛋,他又说道:“我准备今天直接辞职不干了。”
宋星运有些讶异,“离开学还有些日子呢,你现在就不干了?”
卓行路说:“我实际上想的是咱们两个都辞职不干了。”
“现在辞职,是不是有点早了?”宋星运问道。
卓行路说道:“咱们两个前段时间是不是商量着帮你姐找个活计吗,我觉得咱们现在这个时机辞职正好,你姐自己一个人去找活计,肯定是不太行的,乐乐还小,我想的是,我跟你一起,帮着你姐找一下活计,正好咱们趁着这个比较长的空档,以后再想凑出来这么长的时间,估计就不容易了。”
宋星运和卓行路早就商量过二姐的事情,宋星运作为老幺当年顶了纺织厂的空缺,她一直都觉得对不起宋星娟。
虽然当年宋星娟也是因为嫁了人才主动把这份工作让出来,但是这么多年宋星运始终觉得亏钱宋星娟,于是她只能千方百计的对孙乐乐好,给置办衣服,买零食玩具,给宋星娟自己的工资,更何况她现在还要因为上大学辞职,辞了职,宋星娟也不能顶替上这个空缺,相当于当年家里面给她的这份优待被她自己给挥霍掉,宋星娟却什么都得不到。
在宋星娟嫁人前,宋星娟和她几乎是形影不离,宋星娟对她的好她都记得。
宋星娟虽然还没有和孙家那个正式办理离婚,但是孙家宋星娟是绝对不能再回去了,既然回不去孙家,也没办法找到一个铁饭碗,宋星运一直在想办法给宋星娟找谋生的法子。
卓行路这么一说,宋星运激动了起来,“你说得对,二姐的事情的确要从长计议,我现在辞职的时机正好,不然以后还真的不知道从哪儿凑出来这么长的空闲时间了。”
“但是你现在辞职不是太早了吗?”宋星运道,“我自己一个人辞职就行了。”
卓行路说道:“实际上我想赶紧辞职,我快受不了这和你只有白天黑夜相交处才能见一面的日子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拍即合,将辞职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那到底找什么活计啊?”宋星运实际上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一年来,回城的知青越来越多,知青的工作还安排不过来,狼多肉少说的便是如此了,因为人数太多,知青们只能排队在家等着安排工作,半年也没能排上队的也比比皆是,宋星娟到底做什么工作,她是真的犯了难。
宋星娟现在偶尔会接一些纺织厂的外包任务,比如说缝衣服和编织的活儿,但是这种活计属于灰色地带,挣的钱不多不说,还很是辛苦,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得想一个能够立得住脚的、能够一直干下去的谋生本领。
卓行路说道:“我前些日子去和姚伯父见面,谈到了知青就业的问题,因为就不上业,所以有的知青在摆摊卖一些东西。”
宋星运心下一惊,道:“你的意思是,让二姐也去摆摊吗?”
现下个体经营属于非法地带,如果被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卓行路道:“这只是暂时的设想,但是你想想,政策是一步步放开的,管控也是越来越松的,从知青回城,国家放开高考,哪一个决定不是出人意料的?所以,让二姐先了解了解,接触着,做好准备,这也不是坏事。”
也的确是这样,现在没有工作,只能自己创造机会、抓住机会,有的事情即使是提前预判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的准确,但是在这之前,做好准备是唯一能够做到的。
宋星运道:“这个事情等周末我回家问问二姐,到时候我和她商量一下。”
宋星运周日一下班就直奔回家了,宋星娟刚起床,正在梳头。
宋星运在搬了个凳子坐在梳妆镜前,给宋星娟讲了一下她和卓行路的想法。
宋星娟有些发怵,“这能行吗?”
宋星运也不敢打包票,说道:“的确是有些知青因为回城之后找不到工作,为了生活这样做,政策上还是属于不允许的,但是谁都不能保证以后的政策会是怎么样的。我们想的是,到时候先考察考察,看看情况到底在怎么样。”
“那就先考察考察,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管他的,试一试,再差也不能比现在差劲了。”宋星娟扔了梳子在桌子上,啪嗒一声响,惊醒了孙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