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烟得了亲爹的承诺一夜好梦,直到第二日阿昭打探到前朝的消息才知这事已定下来了。
“严惩这个破坏规矩之人”的声量终究是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定于秋后问斩,人已经被收押了。
昨日刚给了承诺的亲爹原本收拾完这两兄妹就该入京的,然而今晨一份告罪的奏折呈上,表明自己路上有事耽搁缓几日才会入京,摆明了是不想搅入其中。
皇帝表示理解,并未苛责。
于是,亲爹是否真的会出手相帮成了未知数。
“真是我亲爹……”饶是萧玉烟好脾气,也在心里怒骂萧承瑾骗小孩。
“怎会如此,百年难得一遇的才子竟是落得这样的结局……”小桃不免惋惜道。
“秋后才会问斩,此事还有商量余地。”萧玉烟此时异常冷静。
小桃知萧玉烟非常在意此事,先前猜想她会找萧承瑾帮忙,万万没想到萧承瑾竟是选择直接避开这场争执。萧承瑾当了多年太子,她自小也是听着这位人中龙凤的故事长大的,此番做法和传闻大相径庭,不免影响他在小桃心里的形象。
阿昭见二人沉默,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殿下处境刚有所缓和,暂避锋芒也情有可原……”
萧玉烟这才抬眼看他,说道:“我并非是埋怨父王见死不救,只是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法。人我一定会救的,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阿昭又忍不住开口道:“郡主,辰王世子这头刚回来,凶神恶煞的,保不齐哪日就要向您寻仇,奴婢觉着您先别光顾着旁人,自己也要小心些。”
萧玉烟撇撇嘴:“我顾着他作甚,难不成还真敢往我脖子上架刀子?别说我父王了,皇祖父也饶不了他。”
小桃也觉得阿昭思虑过重,拉着他去修整花草了,留萧玉烟一人思考对策。
何听澜身着囚服,面朝墙壁端坐在牢房,一脸平静。
狱卒对她还算尊敬,既未出言不逊也没有让她多受皮肉之苦,一日三餐都按点送来。
她并不后悔自己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只觉得对不起爹娘,当年在坟前立下的誓言终究没能做到。
她忽而轻笑,何听澜啊何听澜,谁让你这般仁善,同乡遭难给些银钱便罢了,何必心软让他住下。
此时她竟万分庆幸父母早亡,不必担心自己会连累他们。
她长舒一口气,赴死罢了,早就预料的结果。
萧玉烟在死牢门口踌躇,除了亲爹,就只有二叔能帮上忙,可亲爹厌恶这个弟弟,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求助于他,于是打算先来看看这位状元,打点一番,也好让人少受些苦。
狱卒平常见不到什么皇亲国戚,萧玉烟也不知道该去寻谁来给自己行方便,她不确定她这郡主身份在此处能不能派上用场。
她鼓起勇气对那个看起来似乎是牢头的人说道:“那个……我来看看前几日收押的何姑娘,可否行个方便?”说着将一包银子塞到牢头手中。
牢头满脸横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并未收银子,露出了自认为还算友好的笑容说道:“上头有规矩,银子就不收了。这地牢阴暗潮湿脏得很,您要送什么东西小人帮忙送进去便是,何必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
萧玉烟迟疑道:“我想跟何姑娘说说话。”
这下轮到牢头犹豫了,大人交代了这几日会有贵人来,但具体的也没说,贸然将人放进去担心会受到责罚。
正在牢头犹豫之时司狱疾步而来,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引贵人进去!”想了想还是自己引人去的好,弓腰堆笑道:“贵人请,小人引您去。”
牢头明白过来这个小姑娘便是上头交代的贵人,连忙和司狱一道引人进去。
关押何听澜的地方周围一个囚犯也没有,想来是特意安排的,司狱让牢头打开了锁链便识趣离开了。
待到了离得远一些的拐角处,牢头低声问道:“这位是?”
司狱捻着胡须道:“别瞎打听。”
听到动静,何听澜回头,见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女颇为诧异。
她起身行了个男子礼,不卑不亢,丝毫不减颓势。
萧玉烟见她状态良好便放下心来,扶了何听澜一把,“何姑娘不必客气。我带了些吃食,你饿不饿?”
何听澜不动,见她没有恶意便问道:“敢问您是?”
“萧玉烟,我父王是萧承瑾。”萧玉烟回道。
何听澜自然知道萧承瑾,也知道多年前萧承瑾被废这位小郡主孤身一人被留在京城,她也曾唏嘘过萧玉烟那样小的年纪就被卷入皇权斗争。即便如此,自己和这位小郡主从未打过交道,不明白她因何来看望自己。
“原来是郡主,不知您来找何某是有何事?”
萧玉烟拉着她坐下道:“我前些日子听说了你的事,连中三元说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朝中胡乱定罪我只觉可惜……”
何听澜闻言笑了笑:“已有功名在身也不算可惜,这个结果当初参加科举之时便已料到。”
“我听闻韩大人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何姑娘可有什么头绪?”萧玉烟问道。
何听澜笑的苦涩:“事已成定局,不必再提。”
萧玉烟轻握她的手腕,“离问斩还有一段时日,我想,可以从这个检举之人入手。”
何听澜定定地看着她:“郡主如今处境也不容乐观,同何某也并无交集,为何愿意出手相助?”
萧玉烟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许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才华横溢却无处施展,只因生为女子,我这几日在想,若是能从何姑娘这里开个口子,全天下的女子是不是就不会再被困于后宅。”
何听澜摇了摇头:“只我一人,这口子恐怕开不了,除了您,谁会为了一个不相干之人劳心费力。”
萧玉烟眼睛一亮:“若是相干呢?总有生女儿的朝臣。”
萧玉烟走之前叮嘱司狱给何听澜换床干净被褥,往裴家去了。
裴家主不明所以地看着笑脸盈盈的萧玉烟。
“郡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呐?”裴家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萧玉烟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前几日清丞哥哥亲自登门和裴大人相谈甚欢,观此情形,想来京城不日将有佳音传。”
点他呢。
裴家主了然,这是上门“讨债”来了。
“天不遂人愿,恐负了郡主盛情。郡主今日上门是为何事所扰?要是有用的上裴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是哪里话?闲聊罢了。裴家可是书香门第,裴大公子未及冠便能金榜题名,想来其他儿女也不差。”来的这几年萧玉烟旁的没学会,绕弯子倒是学了个□□成。
裴家主尚沉浸在裴玄高中的喜悦,闻言道:“玄儿在小辈当中那是一等一的出挑,”他估摸着裴家别的小辈萧玉烟也不认识,挑了个她最熟的说道,“子喻亦然。”
萧玉烟并不接话茬,“听闻裴大小姐文采斐然,百闻不如一见,不知今日可否领教一番?”
裴家主一愣:“若婉?她不久前出嫁了。”
萧玉烟也愣住了,去年还听裴子喻说裴若婉不愿嫁人,她今日来一是想试探裴家主口风,看能否从他入手上奏揭过何听澜女扮男装之事,裴家主位高权重,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二来裴若婉饱读诗书定能理解何听澜的苦楚,想请她作文好在民间帮忙造势伸冤。
怎的突然就愿意嫁了?她根本没听说哪家娶了新妇,更何况裴家也没有半分办过喜事的迹象。
萧玉烟觉得不对劲,“出嫁了?不知是哪家公子?”
裴家主并未回答,转而说道:“郡主是来找子喻的?他今日没来,应当是在家。”
眼看今日来找裴家主的目的达不成了,萧玉烟也不欲多留,起身告辞了。
“萧玉烟!”
萧玉烟刚出裴府便碰到了裴子喻,她想也没想直接把人拉去聚仙楼,要了间厢房,总算是松开裴子喻的手坐下。
裴子喻握了握手,感觉手上还残留着她的余温,“怎、怎么了?”他问道。
萧玉烟一脸正色地看着他,问道:“前些时日你不是还说裴大小姐不愿意嫁人吗,怎的突然嫁了?”
裴子喻沉默了下,说道:“阿姐她一直都不愿意,从前是,现在也是。”
萧玉烟皱眉:“那她……?”
裴子喻点点头,声音低沉:“是被逼的,准确的说是被硬塞进花轿的。”
萧玉烟骇然。
裴子喻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件事我一直刻意没同你提过,阿姐被送去了辰王府。”
萧玉烟不解:“萧承宇有正妻,更何况他比我爹爹小不了几岁,裴大小姐她不过二十出头。就算要嫁,为何不挑个合适的?”
裴子喻艰涩开口道:“哪来那么多自愿,姑母如此,阿姐亦如此……”
萧玉烟顿感天旋地转。
她从未和那位姐姐正面打过交道,只听说是位大才女,她和沐清欢曾通过裴子喻和其交换诗文,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此刻却倍感凄凉。
裴子喻继续说道:“裴家子女的婚事,大多都是听从家中的安排,我爹不听,所以被扫地出门了。”
怪不得定远侯自立门户。
“我见裴大人待你还算亲厚。”萧玉烟道。
“嗯,大伯父不会不认我爹这个弟弟。再者我爹年轻时拿命拼出一身战功,裴家没舍得将他从族谱除名,祖父尚且在世,他也干不出六亲不认的事。”
萧玉烟有些伤感,“裴大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上回去看望阿姐她说辰王待她还算不错,只是人看着瘦削了不少。对了,你今日怎么去找我大伯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