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乍响,商雨霁猛地醒来,发现天色蒙蒙,微光隔着窗,勉强照亮窗台。
时辰还算早,江溪去仍在沉睡,规律的气息拂过脖颈,他睡梦中又把自己挪进她的怀里。
商雨霁没有推开他,刚醒过来的脑袋混沌地想着自己为何会梦到水淹荆州城。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梦里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这又是因为什么?
她放缓呼吸,片刻才平静下来。
也不知道荆州城现况如何……
暴雨猛烈地敲打客栈,偶尔传来几声轰鸣的雷声,商雨霁在担忧中再次睡去。
希望醒来后天能变好一些,起码能让她们再上路。
坏消息,大雨仍在滂沱落下,没有一点变好的眉目。
杨柏把早饭带上楼,同商雨霁说道:“姑娘,这大雨不宜继续上路,我们得等雨小了再看看。”
商雨霁了然:“那我们再等等。”
杨柏又说道:“昨夜雨里来了不少避雨人,房屋不够,现皆在大堂里挤着,姑娘若是无事,最好还是不要下楼,有事唤我们便是。”
想了想,她还是补充道:“能在夜间行路的,多是江湖人士,江湖之大,总会有不了解对方性情喜恶而闹出不愉快的。”
商雨霁听明白了:“放心,去荆州方是我们此程目的,路上能少些牵扯最好不过。”
虽是这么说,但大雨连连下了十日,她们也被困于客栈整整十天。
期间客栈大堂起了争执,商雨霁锁上门窗都能听到下方的动静。
起因是客栈被困,物资告急,外面装载货物的车架进不来,加上连日不断的落雨,天幕黑沉,让人看不到希望。
人心惶惶之下,小偷小盗都算小事。
好在客栈建于高处,没有造成水淹客栈的惨象,要不然商雨霁都不敢信,客栈最终会是何种结局。
掌柜的上楼和她们说明情况,之后的餐食会减量,以此渡过食物紧缺的危机。
商雨霁思索,决定分出一部分本计划送去荆州救灾的粮食,用于平复客栈中看不见角落里涌动的暗潮。
唯二的要求是不公开身份,叫掌柜的说是客栈的备用粮食,粮食数足以支撑到大雨结束。
另一个要求则是免费提供,每人每日限量,一方面令客栈不会借此牟利,另一方面保证了所有人能吃到粮,肚子饱了,便减少生事的可能。
有了商雨霁天降般的粮食补给,堂内的摩擦肉眼可见地减少,虽还有争执,但更多是谁领的食物多少与好坏的口角矛盾。
听杨柏的前线消息,堂内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江湖老前辈,由老前辈主持大局,维持住了较为稳定的局面。
商雨霁好奇:“那位老前辈是谁?”
“西域第一鞭,易沙老前辈,年轻时嫉恶如仇,性情果敢,一手鞭子打了不少欺男霸女之辈,江湖四老有她一名。”
杨柏见她感兴趣,挑了些前辈的事迹来讲,不料有人来叫走了杨柏,说是易前辈有事相邀。
等杨柏走后不久,江溪去忧虑蹙眉地推开房门,他刚才下楼去检查物资,手里抱着从马车上拿来的零嘴,将东西放在桌面,他慢慢走到她身旁的木凳坐下。
“是楼下发生了什么事吗?”商雨霁疑惑一问。
他摇头,面带难色,吞吐道:“我上楼的时候,被一个老太太拦下了,她说……”
江溪去顿住,十指在衣袍下紧张地搅动。
这倒引起了商雨霁的好奇心,她歪头:“说了什么?”
“她说我骨骼惊奇,是练武的奇才,浪费这般根骨属实可惜,还说我们都被困在客栈里,也是有缘,就,就问我要不要拜她为师……”
轮到商雨霁惊讶了:“啊?”
她缓了缓,理清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难得下楼一趟,就被她看出有练武的天赋?”
“嗯,阿霁,我和她才第一次见面,她就上来说要收我为徒。”
江溪去抬眸定定看着她:“我觉得这个是阿霁说的诈骗,所以拒绝了赶紧跑回来,我有乖乖听阿霁的话!”
“没理会就行。”商雨霁抬手拍了他的肩膀,以为这不过是件多日困在客栈的插曲,不以为然地略过。
“那阿霁快来尝尝我从马车上带来的零嘴。”江溪去也跟着翻篇,注意力转回到他特意带上来的零嘴上。
阿霁这些天困在客房里快无聊透了,还吃腻味了客栈的饭菜,他专门下去一趟,就是为了找些有趣的物什来逗她开心,顺便拿些零嘴给阿霁。
连日风雨交加,昏暗的天幕模糊了时间的流逝,在商雨霁吃着零嘴的时候,下楼的杨柏回来了。
她紧皱眉头,一副不解困惑的模样推门而入。
一种莫名的既视感袭来。
上一个这种表情的,不就是江溪去吗?
杨柏看了好几眼江溪去,明白两人里的话事人是商雨霁,她便对着商雨霁说道:“姑娘,方才是易沙老前辈唤我下去谈了些话。”
说到此,她又用余光看了江溪去,只见对方不明所以地乖巧坐在商雨霁身旁。
“老前辈说,她见江郎君骨骼清奇,想收他为徒,但郎君拒绝过她,她怕郎君是不知她的名讳,又实在起了惜才之心,就让我来当说客,再来问问郎君的想法。”
一边是她认可的主顾,一边是她敬重的老前辈,虽然说她在中间为难了些,但真心来讲,她更偏向的是商姑娘。
易老前辈多是听来的江湖传闻,可商姑娘是真真切切与她们共处了半个多月,孰轻孰重杨柏还是知晓的。
她对两人仔细说道:“江湖的事姑娘有些不清楚,我可以确信地说,老前辈的名号毋庸置疑,说是武林顶尖强者也不为过,不过她一向是在西域一带活动,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路过此地。”
思考片刻,她补充道:“学武自幼学才是最佳,那时身子灵活还未固形,年纪越大反而越不适合,江郎君这般年纪,已不适合学武了。
这大家都明白的道理,易老前辈自然也明白,但她还坚持收郎君为徒,那只能说明郎君的习武天赋极高极高,甚至可以说是旷世奇才,方能让老前辈坚持试上一试。”
若是这般,倒是能理解易沙为何要收一个年近双十的徒弟了。
不论是哪条道上,旷世奇才完全是颠覆常理的存在,根本不能用普世的标准看待。
可杨柏一看,霎时打消了刚升起的念头。
商姑娘在沉思,而江郎君呆呆看着商姑娘,浑身一股商姑娘说什么是什么的气势。
一点奇才的苗头都没有!
算是他幸运,纯真的天性,是俗世最鄙夷的性情,好在商姑娘心中有他,愿意收留他,给他腾出一片清净的天地。
杨柏望着面前的两人,不由地柔和了眉眼。
两人让她想起了杨家帮的大家,她们也是努力地在俗世里划出一片生存的安心之地。
商雨霁连连收到来自杨柏的刺激,双眼不自觉频繁落到江溪去身上,终于忍不住了,上手捏了捏他的臂膀。
很正常的手臂啊,他到底哪里和常人不一样了?
江溪去眨巴着眼,任由她又捏又拽。
商雨霁面色深沉,想的却与脸色相差甚远。
难道是主角光环在发力?
遇事不决,全部推给主角光环!
不对,既然是练武奇才,怎么在书里还被一群人欺负?
想到江溪去被囚禁又没有人权,那群渣滓恨不得江溪去不反抗呢,怎么还会让他习武?
越想越可怜了。
商雨霁怜爱地抚摸他的头,江溪去垂下脑袋,方便她的动作。
“你想习武吗?”商雨霁问到。
“云销想要我习武吗?”
她颔首:“当然是想,不过这是你的事,你的想法更重要。”
她不单想让他习武,还想他学成后,亲手料理书中欺压他的渣滓们。
但也是想想而已,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那我想学!”他弯了眼笑到。
他的想法才是不重要的那个,阿霁想让他学他就去学!
江溪去软软看着她,有些不舍:“可我不想和云销分开。”
商雨霁反应过来,捏住他左脸颊的红痣:“不用分开,我们不一定要和那位易老前辈学,如果你真的很有天赋,我们就找一个定居扬州的前辈拜师学艺好了。”
“嗯嗯!”江溪去双眼闪烁,崇拜地看向她。
“云销好聪明,可以想到我们不分开,我还可以学武的好办法!”
杨柏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有道理:“那回去后我找找扬州有哪些鞭子使得厉害的前辈。”
商雨霁明白她的意思,易沙老前辈是用鞭的,没准她是觉得江溪去很适合学鞭才想收他为徒。
“到时候麻烦杨姑娘了。”
“无事无事,姑娘一路给我们不少便利,我们总得帮您做些什么才是!”
两人又说了些话,江溪去垂下长睫,眉眼带上几分犹豫,他伸手揪了揪商雨霁的衣摆。
商雨霁侧头看向他,他才小声说道:
“云销,我可不可以不学鞭子,我学大刀,学杨姑娘那种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