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要被收监,周松面上肥肉都在抖动,不可思议地看着高堂之上的华贵男子。
“不,大人,我不是,我…为什么要害死我姐,这是不可能的啊!”
“本官说是你,便是你,带下。”
南芝在堂下看着他那慵懒不耐烦的样子,不禁莞尔。大人还真是有当糊涂官的天赋。
“大人,我不服,我不服!”哪怕被带离公堂,周松的声音还在传来。
东方潜挥挥手,让人将他带回来。他手肘撑在案桌上,手上把玩着令牌,眼眸淡淡,斜睨看向一旁段从星。
段从星早有准备,上前拿过一捕快手上的杀威棒,面上挂着邪恶的狞笑,走向周松。
“段统领我最没耐性,若是你不招,我就把你打到招为止。”
“不,不是。”周松面露惊骇,看了看周围,因为只是私下审理,周围只有县衙之人。他们要不然就是板着脸,要不然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就是要打,也该打那个……那个毒妇啊?”他挣扎着,想靠近那同样一脸惊骇的方氏。
“本官觉得你更经打。”东方潜无所谓道。
“可是,可是……”周松眸中带着震惊,不敢相信这话竟然出自一个京城贵人之口。
“大人。”南芝适时候出列,拿出一个药铺账本,道,“这是怀南县近一月的砒.霜购买记录,上面……”
“上面有方氏,是她,是她买药毒死了我姐!”周松厉声打断南芝的上禀。
南芝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疑惑道:“你知道方氏买砒.霜是做什么的?”
方氏闻言身子一颤,惊骇地看向南芝。她知道自己买过,也怕因为这个,县衙会再次将罪行冠到自己身上,赶忙解释:“我……我买是…是为了药老鼠。”
一听她那明显中气不足的声音,周松只觉面上一松,面露不屑道:“什么药老鼠,你就是见不得我姐生了男丁,要她的命!”
“大人,你们看,就是她,就是她下毒,她都承认了!”
。
丁家宅院中,丁正业抚摸着自己那早已停滞不动的心口,心有余悸地从阴影处走出。他看向陷入沉睡的老母,那双黝黑的眼眸之中不免带上一丝怨恨。
他的母亲也姓周,家中本来无事,一切都是因为她逼他再婚才会这样。
虽然害他的是周松,可是,他看向那躺在病榻上的老人,拳头不禁攥紧。
一切都是因为她,也是因为她,这个家才会散。
“儿……我儿……”
老人感受到有人靠近,再次睁开浑浊的眼睛。他没有力气动弹,只能定定看着前方空荡荡的床顶。
丁正业攥紧拳头,浑身怨气不断涌动。当年,他的母亲用一个孝字逼他再娶,现在他也用一个孝字压下自己全身怨煞之气。
一人一魂僵持了许久,久到床上那人再次呼哧喘起了粗气。
好不容易平复下气喘,老人再次开口:“儿……”
丁正业只是静静看着,他知道自己怨气太盛,靠的太近对她身体没有好处。
可是,如今丁家这一切悲剧不都是因她而起。思及此,丁正业身上的怨气更盛,一双眼眸更加黑沉如墨。
“都…都是……”老人还在艰难地往后吐字。将死之人本就能见亡魂,她虽然看不到,却能感觉得到自己儿子来接自己了。
“都是娘……”老人说着又深深喘了几口粗气,苍老浑浊的眼中氤氲上浓浓的水雾,一滴浊泪自她眼角滑落。
丁正业还是没有开口,只静静看着她,良久,见她没再出声,他转过身,痛苦地闭上眼眸。
那人无论做过多少糊涂事,都是生他养他的亲娘,他纵有怨恨,也无法对她出手。
就在丁正业打算迈步离去之际,又听身后传来老人断断续续的声音。
“都是娘……都是娘的错……娘不该,不该……”
感觉自己眼睛酸涩的很,丁正业抬手,眼角仍是干涸一片。他怎忘了,他已经死了,亡魂哪来的泪水。
说罢,他迈步走出房间。
至少,至少现在方娘还在,他们的女儿也在。
今日来家中的那人让他自魂魄深处感觉恐惧,对他来说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他不敢靠近,但是在他们离开后,他悄悄出现,知道他们是县衙之人,方娘……现在是害死周氏的重点怀疑对象。
他本就没保护好她们母女,怎么能因为害怕而再无所作为。
丁正业眺看向外面被烈日灼晒的庭院,抿了抿唇角,看向那烈日无法触及的阴影角落,抬步往外走去。
……
入夜,东方潜躺在紫玉大床上,闭着眼睛,却迟迟未能入眠。
夜里对他来说本该是酣睡好梦,此时的他却觉心绪不安,总觉得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
转念一想,在这怀南县一个小地方,他又需要顾忌些什么。思及此,东方潜方想翻个身,脑中忽然闪过南芝那似笑非笑的面容。
东方潜猛然睁眼,见屋中光线昏暗,他些微松了口气。
再抬眸,他对上了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狡黠双眸。
东方潜无奈朝她探出手,问:“这么快便到时辰了?”
“外面天色已暗,是时候出去查案了。”南芝说着,笑着伸手拉他起身。
他坐起身,无奈叹了口气,再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末,大人已歇息两个时辰有余。”南芝刚将他那卷卷轴拿起,眼角余光看见他平日放着佩剑的地方,原先那柄金光璀璨的长剑,换成了一柄同样张扬的剑。只是这剑的剑鞘便不如原先那柄,篆刻的纹路不够清晰简练,更是布满了灰迹,持有者似乎并不怎样爱惜。
南芝想起他那柄张扬精美的长剑是落在古墓中,没取出来。想到这儿,她抬手按向腰侧。
“大人这剑看着眼生。”她轻声开口。
东方潜闻言睁开那双迷蒙的睡眸,顺着她的话往那挂着剑的地方看去,知道了她在说什么。
随后,他不禁眼眸睁大,面上当即显露嫌弃之色。
“林远的,扔了吧。”
南芝闻言差点噗嗤一声笑出声,看他这嫌弃的样子不似作假。
南芝默默上前,取下那柄剑,将一旁放在桌案上的乌木长剑挂了上去。
“确实合适。”话罢,东方潜抬眸看了眼外面那渐暗的夜色,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他转头睨了眼站的笔直的南芝,轻笑着开口:“过来替本官更衣。”
“大人又不是三岁稚童。”南芝双手环胸,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起身寻个亡魂的事,他可真能磨蹭。
“本官一向需要人侍候。”他大言不惭,颇有南芝不侍候他更衣便不想起身之势。
“那我去寻易大人。”
南芝说着刚要转身出去,手腕却被那人拉住。
他带笑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他是皇姐的人,深夜共处一室,让皇姐知道了,总是要误会的。”
“那便找段副手来。”
“段从星最是大嘴巴。”
“那便让林远,林景他们来。”
“他们可不会侍候人。”
南芝不耐地看着他,恼道:“既然如此,不如大人去信回府中,让府中丫鬟小厮都来怀南侍候你的起居好了。”
“那便帮我去信回去,问问她们愿不愿意来。”他笑道。
因为东方代恶名在外,与他生的有几分相似的自己,一致被认为同他一个性子。不知何时也同他一样恶名远扬。
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
“怎么,还有的选?”南芝不由好奇起来,在以前,后宫中的丫鬟仆从可没有选择余地,通常宫中贵人让作甚迟疑片刻都得受罚,她虽见的不多,但后世话本也都尽是这般描述。
“要发工钱的。”东方潜被她这懵懂的样子惊艳到,抬手掐了下她尚带稚嫩的面颊,玩笑道,“怀南路远,让她们过来还得涨工钱,如今我年奉不过就几十两,可请不起。”
“哦,那便先辛苦大人自行更衣吧……”南芝抬手将他不自觉的手指拿开,起身逃也似的走到屏风后。
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成,懿王府的事本就与她尚无关系,她可没问,都是他自己解释的!
南芝捂着微红的面颊,微微侧眸看了眼屏风后。只见他熟练的披衣上身,可没有半分他自己口中的骄矜作风。
视线对上,东方潜手上动作顿住,好整以暇地同她隔着屏风相视。
“隔着屏风怎么看的真切。”他笑道。
“隔着屏风,自然是看不到。”偷看被人逮个正着,南芝浑然不觉,她自然地转过身去。隔着屏风只能看着一道模糊人影,她确实什么也没见着!
东方潜无奈摇头,若她是不开窍还好,只是这有意回避……他懊恼地瞪了那将二人隔得严严实实的屏风,改日是得换一个了。
自己这身形貌,或许,能入她的眼。
穿好外袍后,再看她那明显背对自己的身影,他抬手将肩上长发拂至身后,循序渐进便可,他可不是玄懿那般偏执的性子。
话已说明,若她实在不愿,他……只能另谋出路,再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