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菜地里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傍晚时从附近调来了一辆挖掘机,挖掘工作快了很多。
虽然已经很晚,但周围的围观群众不散,越来越多。徐广冰不得不又调了一批警力过来维持秩序。
晚上十二点多,终于在菜地一角的遮阳棚里挖出了廖丹雯已经腐烂的尸体。
那是搭建在菜地东南角的简易砖砌结构遮阳棚,三面环墙,没有窗户,里面阴湿晦暗,棚顶的瓦片有些地方已经脱落,用黑色的厚橡胶片遮盖着。
遮阳棚进门右手边搭了张简易的木板床,左边里侧堆放着农用工具和肥料,里面空间狭小,只能靠徒手挖。
民警先把棚内的用具移出去,又将小山似的各种粪便杂草混在一起的肥料挑出去,最后在肥料下面一米深的土里找到了廖丹雯,衣衫褴褛,五官已经辨不清。
两个民警将廖丹雯的尸体抬出去,就在大家正想跟着退出狭窄的遮阳棚时,站在坑里的民警突然喊道:“等一下,好像还有东西。”
他们拿锄头拨了拨土坑一侧的土,一角黑色的尼龙布漏了出来。
“尼龙袋?”徐广冰低头看着坑里不解地问。
“这还有个拉链头,像是衣服。”
“一定是廖丹雯的其它衣物,赶紧下去个人帮忙,把它们都挖出来。”
郑力应声跳进坑里。
土层渐渐被挖开,一件黑色夹克显现出来。
郑力扯了一下那件衣服,几块白色的东西从里面掉出来,他捡起一块一看,惊讶地喊:“是骨头。”
“骨头?还有啊?以为就抓到了一个罪犯,想不到是恶魔。”徐广冰喊,“赶紧挖,看里面还有什么,这都成连环杀人案了。”
易寻皱着眉头,拿起一块递上来的骨头:“死亡时间至少有一年了,生前有被虐待过,很多骨骼都断裂了。”
左飞没有参与遮阳棚内的挖掘,他在外面菜地里挖了一阵,又被派来维持现场的秩序。
看到遮阳棚里挖出了东西,围观的群众一下子沸腾起来了,一些人举着手机使劲往里面探。
左飞也很激动,挖了这么久一直没挖到东西,他都有些怀疑了,现在终于挖出了东西。
易大神果然是易大神,真的就被他猜对了,他不禁对易寻又敬佩了几分。
廖丹雯的尸体被抬出后,遮阳棚里面的人并没有出来,反而又跑进去了两个法医,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左飞吼住往里挤的围观群众,但其实自己都好奇的要命,想过去看个究竟,就在这时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是一条短信,一串很长的数字号码发过来的。
他一看号码以为是垃圾短信,就想置之不理,但屏幕上弹出的短信内容却让他震住了:
女大学生是在那条笔直通往大马路的林间小路上被绑架的,凶手是一个五十岁以上,从事体力劳动的男人,他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旧伤疤。
第二天,经法医检验后,确定了另一具枯骨的基本信息。
死者男性,14岁左右,身高167cm,死亡时间15个月左右,生前曾遭受殴打虐待,8根肋骨骨折,双腿小骨骨折,右脚多跟趾骨骨裂,死因系头部受钝器多次击打至颅骨开裂。
大家看了验尸报告后无不唏嘘感叹,直骂陈家活不是人。
他们将死者信息跟平丰县的失踪人口进行比对,很快有了结果,是山养村邻村林期村的林煜均,去年三月份失踪,失踪时正在读初二。
去年三月二十一号,他因只顾着玩手机没有完成父母提前交代的事情,被父母说了几句后离家出走。他失踪时身穿黑色仿ad运动夹克、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
父母在第二天找寻未果报案,警方和家里人找寻了一年多未果,没想到他已在离家几公里的邻村遇害。
面对两具遗骸,陈家活终于开口,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他交代,去年三月二十一日,他在路上碰见独自游荡的林煜均,问清楚他离家出走的缘由后,以好心收留他为由,将他骗至菜地。
当天下午,在遮阳棚内他趁被害者不注意将其击倒在地,并进行殴打虐待致死。
他打他的理由是他太不听话,小小年纪就和父母吵架还离家出走,他气他那么不体贴父母,想好好教训他一顿。
被害者死后,他就直接将他掩埋在遮阳棚内。
因为他平时就经常在菜地里,有时候还会在那里过夜,所以他的举动并没有引起注意。
过后林煜均的父母在那片寻找时还正好问到过他,当时他正在浇菜,而林煜均早就已经被埋在了泥土里。
他从来没想过警察会不会找到,或者找到后又怎样,就这样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过了一年多。
今年4月30日下午,他从县城卖菜回来,看见独自行走的廖丹雯,两人擦肩而过。进村后他突然临时起意,又返回去追上廖丹雯。
他在那条小路上假意摔倒,利用廖丹雯的同情心,将她骗进小路,并趁廖丹雯弯腰帮他捡洒落在地上的东西时,用绳索勒住她脖子将其控制,击打其头部致其晕厥,然后用绳索将她捆绑后装进麻袋里面放在三轮车上。
当时他发现同村的村民在水沟边赶鸭子,还去帮了忙,然后还让村民帮他推了车。
当晚他将廖丹雯带到菜地遮阳棚里实施了侵害。
当问及他绑架廖丹雯的动机时,他简单地说了一句:“突然就想这样了。”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就结束了一个如朝阳般充满无限可能的无辜生命。
案件侦破,本来应该是件高兴的事,但是在回市区的路上,大家都异常的沉默,车内的气氛很压抑。
徐广冰也是看着窗外,惋惜地唉声叹气了一阵,最后他受不了了,喊道:“案子都圆满结束了,一个个还拉着脸干嘛!高兴点,不就是连着加了几天班吗。现在案子破了,给你们放两天假,但是不要集体休,要轮休。”
他故意把大家不开心的原因说成加班,不提廖丹雯的事件。
许未然看着窗外叹口气:“只要有案子,就没有圆满结束的时候。”
徐广冰不满道:“未然,这样想就不对了。案子始终会在那,而我们把它侦破了,抓到凶手,还受害者和社会一个公道,这就是圆满。”
可是受害者都已经不在,公道对他们来说还重要吗?
对他们而言,能不发生这样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吧,可是这谁又能避免呢?
剩下的就只有活着的人自我安慰说还他们一个公道了。
“我们应该要为我们能完成这么光荣的使命高兴才对。”徐广冰继续给大家加油打气,“所以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火锅。”
大家听到又有假放,又有火锅吃,这下终于高兴了些。
“易寻你笑什么,今天我请吃火锅,明天的下午茶你请。先说好,明天休息的人没有啊。”徐广冰直接替易寻决定。
“我明天下午全让他们出外勤。”易寻淡淡地说。
徐广冰指着他:“奸诈,这下你们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还老大老大的一天天叫。”
车直接开到了火锅城,坐在同一辆车上的几个分局的人也跟着沾光,蹭了顿火锅。
饭桌上,徐广冰充分发挥了他社交的本领,把饭桌上的气氛调得火热的不行。
都说有领导在,吃饭的气氛会压抑,但在他这完全行不通,他反而是最闹腾的那个人。
吃完饭后,大家从火锅店出来。
饭桌上大家多少都喝了点酒,现在站在店外,夜晚清凉的风一吹,心中因案件积压的坏情绪都一扫而空。
徐广冰忍不住都要高歌一曲,还是其他人把他劝住,让他不要吓到路人,等会别人报警还得他们现场出警把他抓了。
左飞走在后头,看着他们勾肩搭背欢快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把短信的事说出来。
那天晚上收到的短信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通。
他让人查过那条短信,是从新州市区的一个网吧里发出的。
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新州市区会有人知道案件的重要信息,而且知道得那么详细,连凶手右手虎口处的旧伤疤都知道,这点连他都不知道,还是事后特地去看了陈家活的右手才确定的。
当时他们调查的进展从来没跟外界透露过,更别说涉及到嫌犯特征的这么关键详细的信息了。
到底是谁,在没有参与案件调查的情况下知道了那么多内部消息,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山养村里的人?那他一定很了解陈家活,而且早就知道了案件的详细经过。
从短信的内容看,对方好像是在提供案件的关键线索,但又正好在发现廖丹雯尸体的时候提供,这个时间点很有问题。
如果对方早就知道了线索,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警方,反而要选在那么一个敏感的时间点?会不会是对方得到情报的速度和警方的调查进度同步,他这是在向他炫耀他的本事?
还有发送短信的地点也有问题,如果是山养村的,为什么要跑到市区去发消息?这件案子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
左飞越想越想不通,头都要想炸了,感觉里面的东西挖不到底。
不管怎样,这么重要的情报必须告诉他们。
左飞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易寻身边:“易队,我有件事情要汇报。”
左飞这么一喊,不光易寻看了过来,其他人也都看向了他。
徐广冰搭着易寻的肩膀说:“你找他有什么事?今天高兴,不谈案子,只谈工作。”
易寻甩开徐广冰的手,然后把左飞带到一边,留着徐广冰在后面咆哮。
“唉,怎么能说悄悄话,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要听大家就一起听,要不然明天我把你叫到办公室单独汇报啊。”
左飞为难地看向易寻。
易寻好笑地说:“别理他。”
左飞稍显不安地犹豫了下,说:“易队,我有一件很可疑的事要跟你说。6月3号晚上,我收到了一条很可疑的短信。”
他把手机递给他:“就是这条。”
“6月3号?”易寻接过手机看上面的短信内容。
“是的,就是发现廖丹雯尸体的那天晚上,而且正好是发现尸体的时候。
当时我们并没有对外公布案件的调查进展,但是我却收到了这条含有案件重大线索的短信,它还直接指出了凶手的特征。
后来我去核实过,陈家活右手虎口处的确有一道旧伤痕。这么细致的特征,当时我们内部很多人都可能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
他见易寻只是皱着眉头盯着手机,于是又说:“我调查过,这条短信是从市区的一个网吧里发出的。”
“这件事你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起过?”易寻问。
左飞摇头:“没有,这件事太奇怪了,我不敢随便说。这条短信看起来像是在给我们提供线索,但是它又像在示威,毕竟那个时间点太敏感了,而且谁又能知道那么多内部情况呢?”
左飞突然想到一个点:“易队,难道我们队伍里有内奸?”
易寻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神情意味不明,这让左飞看不透。
就在他等着易寻为他答疑解惑,提出什么精妙的见解时,易寻把手机还给了他,淡淡地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调查,你不用管了,也不要跟其他人说。”
然后他就走了。
左飞看着重新加入徐广冰那伙人的易寻,有无数的疑问卡在喉咙。
就这样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就这样了?他不觉得奇怪吗?
这条短信很奇怪啊!难道是自己大惊小怪,想太多,其实这信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复杂?自己到底是哪里想偏了?
左飞想不明白,当天晚上辗转反侧,已经连续几天熬夜的他又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号码。
他把这个可疑点发消息告诉易寻,并又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对方可能不止给他发了短信,还有可能给队里其他人也发了,因为对方如果要获取警方的号码,不可能只获取他的,保险起见他一定会获取多个人的,然后再群发消息。
易寻对他这个大胆的猜测没有给出明确的意见,只是又嘱咐他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