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六,叶可妡不用上班。
早上一早起来她就下楼去买了早餐,回来摆开后,叫赵丽吃早饭。
睡了一个晚上,赵丽的情绪稳定多了,也愿意吃东西了。虽然还是不太说话,但跟昨天相比好太多了。
吃早饭的时候,赵丽问她:“姐姐,我该怎么办?”
问出这句话的赵丽看起来很平静,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头看着碗里的粥。
叶可妡听完眼眶却又红了。
她这句怎么办不只是在问今天该怎么办,更多的是在问今后没有妈妈的人生该怎么办吧。她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一时说不出话。
“总会有办法,我们还有爸爸哥哥,还有那么多关心和爱你的人。妈妈一定希望你好好过自己的一生,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要去想,好好过,做好每一件事情,不让妈妈失望。妈妈虽然离开了,但妈妈的心还是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吃完早饭后,叶可妡也不敢多问赵丽有什么打算,要去哪里。
左飞过来后,原本是想劝她回家,但又怕刺激到她,所以也不敢说话。两人都只是静静地陪在一旁。
赵丽坐在沙发上出了好一会神,突然说:“姐姐,我想回家。”
叶可妡握着她的手:“好,姐姐也一起送你回去。”
赵丽看着她,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姐姐,你真好。”
左飞见她想通,决定回家了,喜出望外,赶紧把他爷爷一直闲置在停车场的那台二手车开了出来。
叶可妡陪着赵丽坐在后座,一路上大家都比较沉默。
赵丽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下了高速后,在经过一个卖西瓜的摊位时,她突然开口:“那天去学校的时候妈妈还跟我说,等考完试了地里的西瓜就熟了,就带我去把它们摘回来。
那是我们盼了一个夏天的西瓜。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考完试再去摘呢?只是晚了几天而已,它们应该早就熟了。我应该早点跟妈妈摘回来的。”
叶可妡和左飞的眼神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下,然后都默默地移开。
叶可妡伸手握了握赵丽的手,对她鼓励地笑了笑。
他们没有把赵丽送回她自己家,而是送到了她奶奶家。
自从家里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家里人怕她回去受更大的刺激,就让她一直跟奶奶住。
叶可妡只是把她送下车,没有跟着进屋。下车前,她对她嘱咐了几句,还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写给了她,跟她说以后随时都可以找她聊天。
她看着赵丽跟在左飞身后朝屋里走去的背影,心里很难过。
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现在却这样的阴郁。她希望她能够振作起来,重新找回属于这个年纪的欢乐。
叶可妡在车上等了很久才等到左飞出来。
左飞回到驾驶座上,长舒一口气:“终于把她送回家了。刚才在里面被她家人拖着说了好久,这次她应该不会再跑出去了。”
左飞扯开衣领对着空调口吹风:“感觉她一下子懂事了很多。可妡,还是你厉害,跟你待一个晚上突然就懂事了。”
“那起案子真的不会重审了吗?”叶可妡问。
左飞:“凶手已经抓获,对他自己的犯罪行为也供认不讳,案件的始末也都调查清楚了,很多证据点都跟他说的对得上,没有证据显示案子有问题就不会再重审了。”
“可是万一凶手真的在说谎呢?”
“凶手说的一些细节可能跟实际情况会有一些出入,毕竟他只是站在他的角度上看问题,而且人总是会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说,但事件的大体应该就是这样的。
至于死者和凶手两人之间的细微相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我们也只能根据已有的线索做出大概的判断。
凶手都已经承认他杀人的罪行了,对其它的事也没必要再去过多否认。而且他的确是这起案件的真凶,这是事实。对于一起案件,抓到真凶并让他认罪就相当于破案了。”
左飞试着把车内的空调温度调低一点,但好像没用:“真是老爷车,空调好像都不行了。”
叶可妡看着赵丽奶奶家,神色黯然,顿了会说:“我们去赵丽家看看吧。”
左飞回头看她一眼:“去那里干什么?”
“就是好奇,想去看看。”
“你不怕吗?那可是命案现场。虽然我没来出警,但听说现场相当惨烈。”
“我们又不进去,就只是远远地看看。”叶可妡怕左飞起疑,解释道,“我觉得赵丽挺可怜的,想更了解她一点。而且有你这个警察在,又是大中午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左飞笑了:“也是。”
他启动汽车,将车驶进赵丽家附近的道路。
在经过她家门口时,左飞放慢了车速,指给叶可妡看:“那就是赵丽家。”
叶可妡早就注意到了那栋房子,贴着白色挽联,分外显眼。
那是一栋矗立在树木间的带独立小院的一层平房。砖砌围墙修的很高,红色的铁大门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院门口一侧种了一棵桂花树,树冠延伸,在门口形成一片阴影。
虽然离大路不远,而且又在正午的烈日下,但还是显得萋萋然。
左飞顺着大路继续行驶没有停顿,在即将驶出路口,进入到另一条大路上时,叶可妡突然说:“左飞,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吧?”
左飞不解地看她。
叶可妡:“那边有个商店,我有点饿了,你去买点东西吧。我们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再走,回去还要一两个小时呢。”
左飞这才想起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再开回到市区都要三四点了,是应该先吃点东西。自己当警察有一顿没一顿的习惯了,都把她忘记了。
他抱歉地笑了笑:“我差点忘记我们还没吃午饭了。你等着,我去买点东西。”
叶可妡:“你去看看有没有泡面。要是有泡面的话,让老板帮忙烧下开水泡一下吧,突然好想吃泡面。”
“好。”左飞答应着把车停在路边,然后打开车门下车,穿过马路往小卖部走去。
叶可妡看他下车往商店走去后,赶紧靠着座位,闭上眼睛假寐。
她想知道那天晚上案件的真实经过。
可能是想探知的欲望太强了,又担心左飞很快回来,反而一时难以进入状态,脑子里乱哄哄的。
她长吐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想着如果左飞在她还没看到画面就回来的话,她就假装晕车,说需要休息,然后继续拖延时间。
就在她意识渐渐模糊,一些东西正悄然飘进脑海时,手臂突然被人抓住。
她浑身一震,那些即将浮现的东西一下子全都飘散了。
她不愿就这样放弃,不愿睁开眼睛。
“左飞,我晕车,再让我睡会。”她喃喃道。
“可妡。”
叶可妡猛然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易寻?”
“下车。”易寻打开车门,把她往外拉。
“你怎么在这?”叶可妡只顾着吃惊,完全没注意到她已经被易寻拉到了车外。
“我送你回家。”易寻带着她往自己的车上走。
“唉,不是,你怎么在这?左飞,左飞还在那里呢。”叶可妡见他拉着自己不放,开始反抗,“易寻,你放开我,我还不想回家。”
易寻停下脚步,转身冷着脸问她:“你打算看当天晚上发生的事,对不对?”
叶可妡点头,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突然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拉她走。
“你不用去看,我会重新提审那个犯人。”
“可是我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凶手说的并不代表真相。赵丽为了她妈妈那么努力,万一她的努力是对的呢?我想帮她。”
“我会查明真相,调查清楚当天晚上发生的事,这件事你不要管。”易寻面带愠怒地看着她。
他也不知道是在气拿她没办法,还是气自己反常的举动。
在知道她跟左飞一起送赵丽回家后,他就很在意。
他就知道她不会放着这件事不管,一定会想办法去看事情的经过。可是那样血腥的场面,过程一定是凶残可怕的。
他不想她看到那些。
上次只是看到埋尸的回忆就已经把她吓成那样了,这次这样可怕的场面怎么还能让她看到。一想到她要用她特殊的能力去看那样残暴的画面他就烦躁。
“为什么不让我看?”叶可妡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生气,不让她去看。
易寻看着她倔强的样子,竟然找不出回答她的话,难道说不忍心让她看到那些画面?
左飞早就透过店子的玻璃橱窗看到了易寻的身影,好不容易等到小卖部老板用电热水壶把水烧开,他迫不及待地把开水倒进泡面桶里面,然后一手端一碗跑出小卖部,一只手上还勾着用红色塑料袋装着的零食。
“易队。”他站在小卖部门口激动地喊,手上的泡面差点洒出来。
易寻回头看向他,叶可妡则把头转向一边。
左飞兴冲冲地小跑到他们跟前,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两之间微妙的情绪。
“易队,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她回去。”易寻看一眼叶可妡说。
“我们开了车的。”左飞自豪地用下巴示意旁边那台银色二手车说。
“嗯,你开你自己的车,叶可妡坐我的车。”易寻说着抓起叶可妡的手臂,把她往他的车上带。
叶可妡不服气,想挣脱开,但是力量太悬殊了,她根本挣脱不了。
易寻把叶可妡塞进副驾驶座后,又走回愣在原处的左飞那,从他手里拿过一碗泡面,再从塑料袋里拿出两包零食,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回到自己车里。
叶可妡被塞进车后,就抄着双手看着窗外。
她越想越气,凭什么不让她看,硬要送她回去,凭什么这么管着她。
“你们还没吃饭?”易寻把泡面递到她面前。
叶可妡不理他,反而把身体更加偏向外侧。
易寻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反而笑了:“叶可妡。”
“为什么不让我看?”叶可妡转头怒视他。
每次看到她这个模样,他就会想到被逼急的兔子,自以为凶巴巴的,但是却一点也不吓人,反而让人觉得更加可爱,刚才的焦躁也一扫而空。
“我会调查清楚的,你不用去看那些东西。”
“可是我想知道当时发生的真实情况,就算你们调查也只能从侧面知道。审讯犯人也只是听他的一面之词,人都已经死了,他想怎么说都可以。
叶可妡说着语气软了下来:“一个能犯下那种罪行的人的话又能有几分真,就算普通人说话都会把事情往更有利自己的一面去解释,更何况是那种人。”
易寻:“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还原真相。”
“可是易寻,这不够。我想帮赵丽,这两天跟她待在一起,我知道她有多难过。昨天晚上睡着后,我甚至都看到了她的恐惧。
无数的面孔盘旋围绕在周围谩骂,那样狰狞恐怖,我在梦里都感到害怕。她妈妈的死就已经够让人难过了,死了之后还要被说成不检点、活该。
如果事实不是这样的呢,那对她们太不公平了。不光要承受生死的悲痛,还要承受恶意的中伤,就因为还活着的凶手的一面之词,她们都没办法去辩白。
死无对证,大家都只听还活着的凶手的说辞,把他的话当真的,都忘记了他犯下了怎样的罪恶。”
她在网上搜过这件案子的相关报道,网友的评论看了让人心寒,他们只是根据凶手的说辞评论,说受害者不是个正经好女人,要不然也不会被杀。
而周边邻居的采访更是添油加醋,有的对死者进行了一番正面的评价后,又加上一句“看不出来”“想不到”之类反转的话。
仿佛就已经相信了凶手的话,认定了死者的人品就是凶手说的那样的不堪,即使跟他们平时亲身接触了解的大相径庭。
“易寻,这不公平,对她们来说太残忍了。谁来考虑过死者的感受,就因为他们再也不能说话,就可以任由凶手说辨吗?不应该这样的,案子不应该只是抓到真凶就够了的。”叶可妡急的眼眶都红了。
易寻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无奈地叹口气,妥协道:“就待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