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城堡。

这栋灰色的三角城堡，是四长老梅林·乌坦林的魔法实验室，里里外外偏深的颜色使得实验室充满神秘的气息。

五彩缤纷的药剂摆在壁龛上，梅花鹿精灵在实验室里走动，用它们的角替主人搅匀药液，鹿眼还能当影像机使用。

四长老也是位银白发omega，十八九岁少年人的清俊模样，实际年龄高达三百二十九岁，是五位长老中唯一的药剂师。

罗伯柏希很少来打扰他，这次是实在需要帮助，毕竟整个长老会能看得懂联邦的那些实验、甚至把实验复制出来的，只有这位四长老。

实验台上，梅花鹿的眼睛映出影像，演示着DNA分子的复制过程。其中一只小鹿往里面添加一滴药液，诱导碱基置换发生突变。

“我按照你提供的信息重复几组实验，得到这个结果。”梅林低缓深沉的声音响起，递一份资料示意罗伯柏希看。

罗伯柏希看视频看得一知半解，虚心求教：“梅林长老，可以说得仔细些吗？”

“他的基因有区别于联邦人民，但不是诱导剂引起的变异。”

“你给我的这两组基因序列，是单向不可逆的变异，联邦人民这份，我模拟数次，都没法把它转成祁绅的这组序列，反过来可以。”

“你的伴侣，他一开始就不是人类，只是在朝着人的方向进化。”梅林指着纸上两组DNA序列解释。

洛斯蒂恍然大悟，又纳闷：“奇怪了，我们接触的这群异兽，还没有哪类是异变之后，能变成人类模样的。”

他看向罗伯柏希，毅然决然道：“你是在跟一个不明生物相处，我会向女王请示让你们离婚。”

罗伯柏希一时没缓过来，还错愕着，听到这话怔住片刻，才婉拒说：“Draon，先不用，我要查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洛斯蒂的态度却很决绝，“不用查了，他可不是死去的格伯特，只是一个不明生物。你别忘了，连我们魔法师都无法做到挽留逝去的生命，联邦人民能有什么办法让人死而复生？”

他说得罗伯柏希垂下眉眼，没法反驳。

洛斯蒂见他不吭声，声音柔和下来，又劝他：“再说了，你也只是猜测，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

“太像了，他的眼睛，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人。”罗伯柏希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证明祁绅是异类的资料，喃喃道。

“千千万万人里，总有几百个是长得一样的，何况是一双眼睛。魔法师的血统不能被污染，让你与联邦人民联姻，已经是最大限度，倘若他连人都不是，要么你们离婚，或者我杀了他。”

他这话太冷漠狠绝，罗伯柏希并不赞同，骤然抬眸与他对峙。

眼看父子二人意见不和，两位都是高级攻击型魔法师，稍有不慎，溢出的一点攻击信息素都能把他这药剂师伤到，梅林长老识相地带着他的小鹿走到实验室另一边，远离他俩。

他仿佛空气一般，做着自己的事。

罗伯柏希沉着冷静地跟父亲辩论：“可是Draon，当初您同意我与祁绅结婚，除了探查死而复生的秘密，还有一件事。”

“你跟这异类相处有一段时间了，腺体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还要再试吗？”洛斯蒂冷声问。“以高匹配值信息素治愈腺体本来也只是概率事件，你跟他还不是同类，没伤到你已是万幸。”

遭父亲泼冷水，罗伯柏希又一次语塞。他没法开口告诉父亲，他并未开口让祁绅给他安抚信息素，说出来父亲只会更坚定的让他们离婚。

洛斯蒂不想逼迫他，语气软和下来：“你若是心软下不了手，离婚即可，杀他的事自有别人来做。”

罗伯柏希轻轻摇头：“Draon，不用那么麻烦，如果他真的存在危险，我会解决他。”

得到他口头应下，洛斯蒂才放心，“嗯。”

罗伯柏希烦闷地回到白色城堡时，里边并没有饭食的味道，而是一股压迫性十足的百里香信息素气味，他的太阳穴一阵突突地跳，好像在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

扫视屋内，发现祁绅坐在沙发上，罗伯柏希关了门，忐忑不安地走过去，见祁绅手里还拿着两份资料。

祁绅没看他，室内气氛压抑，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可罗伯柏希还不太清楚，祁绅是因为什么不悦。

静了一会，他试探开口：“你没有做吃的？”

“嗯。”

“昨天我买了点食材，跟上次你买的一样。”

“我看到了。”

“……”

这一点对祁绅来说是个惊喜，他确实有被温暖到，说明他伴侣不是不在乎他，至少还亲自跑到三区去帮他买菜了。

但是想起自己看到的内容，祁绅的警惕和疑虑，愈加浓烈。

罗伯柏希查看的资料是公开资料，本来没有可疑的地方，可祁绅看过智脑备份才发现罗伯柏希还拍了他的检测报告。

他在查他的基因信息。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僵持没一会，祁绅起身，朝着魔法师靠近，打算破罐子破摔，直接问。

罗伯柏希怔在原地，面上镇定：“什么问题？”

祁绅停在他面前，193的身高本就压omega一头，他还故意释放压迫信息素，要不是罗伯柏希级别高，没准真出冷汗了。

祁绅就想抓住他哪怕一瞬间的心虚，于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跟我结婚，真的只是因为信息素匹配？”

罗伯柏希迎着他的目光，冷静反问：“你觉得我有别的图谋？”

“那倒不是，我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这点自知之明，祁绅还是有的。“不过，好歹结了婚，虽说我们更像是协议婚姻，互不干扰，但我没想隐瞒你什么，这份报告，你哪个地方看不明白，可以问我，偷偷拍下来传回长老会调查，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祁绅扬起他备份的资料，罗伯柏希意识到他开过桌上的智脑，眉头一皱，伸手去够，恼道：“你偷看我的东西！”

“我如果没有打开你的智脑，现在还被你骗着！”祁绅也恼，抬高手臂让魔法师够不着，冷声斥他。

“我没有骗你。”

“那你说你什么目的！”祁绅怒吼出声，再高的匹配值带来的隐形吸引力，也压不住此刻的怒火和失望。

他心里还有点恐慌，那份报告写明了他是人类，可罗伯柏希频繁往返空中城堡，显然是没信报告的结果。

祁绅知道自个肯定是有点问题的，医学部没查出来，不代表魔法师长老会那边没有人能看出端倪。

万一让他们知道serain的存在，后果祁绅不敢想象。

他斥完这一声，罗伯柏希脸色便白了一度，他垂眸沉默着，空气陷入安静，好一会之后，祁绅的怒火才渐渐平息。

“拍下我的检查报告，又查找联邦基因资料库，甚至回空中城堡找人帮忙，你还说你没有目的？”

罗伯柏希心虚，下意识往后退，避开祁绅的目光与锋芒。

祁绅不阻他，失望地说：“这才是你跟我结婚的真正原因吧。”他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眸光骤冷，问道：“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忽然的冷厉语气，罗伯柏希听着只觉得后颈发凉，他看到祁绅冷漠的目光似乎闪过一抹杀意。

他皱着眉，感受到危险临近，心脏跳动得比以往更快，恐惧弥漫，他密切观察祁绅的一举一动，做好反击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祁绅没有下一步行动，只是在等他回答。

这恐惧渐渐转为无奈、郁闷，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祁绅，你误会了，我跟你结婚不是为了调查你。”

“事实摆在面前，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祁绅冷漠道。

“……”

罗伯柏希话在喉咙里哽着，沉默地望着他。俩人结婚的目的并不单一，偏偏没有哪一条跟二人有感情沾边。

祁绅可以怒，可以失去理智地跟他吵，那是气在头上的话，可以修饰为怒不择言、口无遮拦，有回旋的余地，可冷静至极时说出的狠话，那是真的下了决心。

既然祁绅已经坚决不相信他，他也不愿意多作解释。

于是，罗伯柏希目光几变，最终还是转身不语，将解释和疑惑都搁置了。

祁绅不悦皱眉，但也没再吵，眼前这魔法师他不能杀，也不想杀。目前就这两样资料，想必他查到的也不多。

这么一想，祁绅才舒展眉头。

“你现在查到什么不要紧，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不是很早以前就想离婚吗？我同意了，离婚吧。”

他丝毫没有迟疑，就好像是在处理一件多余的物品，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仿佛一颗巨石，骤然砸进罗伯柏希的心脏，沉闷、压抑、难以置信。

他怔在原地，直到祁绅走向门口，才反应过来追问：“你去哪里？”

祁绅脚下没停，“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管得太宽不是好事。”

砸进心脏的石头仿佛长出刀剑，剜着他心头，痛楚蔓延，罗伯柏希望向空荡荡的门口，眼泪控制不住，说掉就掉，没一会就模糊了双眼。

格撒里办公室。

老头正翻着两份报告进行比对，脑子里消化易博士刚刚说的内容，好一会才重复求问：“你的意思是，他并不是人类。”

易博士离开实验基地后，穿着一套宽松的运动服，显得更亲切了。

他点了点头，格撒里表情有瞬间凝固，不过老头心里承受能力强大，还能冷静回想祁绅和他们的区别，“可是你看他，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易博士眼神示意看报告，无声胜有声。

格撒里自个也回味过来，外表再一样，基因不一样就是本质不一样。另外，祁绅不需要任何防护就能在污染中存活，这一点跟联邦人民确实不一样 。

格撒里靠回椅背，把资料推到一边，语重心长说：“祁绅进入联邦军队也有三年了，三年来兢兢业业，为联邦清理异兽和污染的工作竭尽全力，我不相信他目的不纯。”

易博士理解他心情，“我知道你珍惜人才，我也需要他。”

格撒里瞳孔微睁，“博士，你……”

易博士从容笑道：“我给他的报告改了部分内容，能暂时稳住他。一个异类混在人类之中而不自知，他会是个很好的实验体，你放心，我会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格撒里犹豫许久，皱眉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只有小秦，肯瑟林先生那边我还没知会，也不打算告诉他。”

联邦军政分开而治，祁绅并没有在联邦政府那边挂职，他的任何事情，理论上首长肯瑟林都无权干涉。

格撒里还没掂量出个轻重，秘书伦恩敲开办公室的门：“军长，祁绅上将来了。”

思绪瞬间斩断，格撒里顺手把桌上的资料收到抽屉里。

祁绅难得见到不穿实验大褂的易博士，略微吃惊：“易博士也在。”

格撒里坐座椅上打量他：“你刚出院，怎么就到我这里来了？”

祁绅走到易博士边上，提个椅子坐下，“军长，我来找你是有两件事，第一个是明天考核，我过来训练。”

“第二个事情……我想离婚。”祁绅语出惊人，格撒里和易博士面面相觑，好奇之余，不约而同觉得离婚可行。

否则有罗伯柏希在，易博士想做什么都得考虑一下罗伯柏希会不会察觉到异常。

但格撒里不动声色，照例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你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祁绅过来的路上已经想好说辞，这时不加思考，直接说：“婚姻不幸，天天吵架。”

“你们想要离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罗伯先生答应了？”

“具体离婚条件我都看过了，他本来就想跟我离婚，只是上次他提出来我没答应而已，这次我答应他了，现在就差两个证婚人同意离婚。”祁绅利索地解释完，央求道：“军长，你就点头了吧。”

格撒里看向易博士，后者却示意他自己决定，于是格撒里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行，这件事我会考虑，你们的离婚事宜我还得找魔法女王商谈。”

“好，麻烦你了，军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