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地下水域联通甚广，越靠近西南，水里的鱼生得也越成熟。

在接近财务部时，大群已成气候的鱼精被岸上的光源吸引，游曳过来，翻腾出几叠滔天的水花，全数溅到了何悠跟徐宣冬身上。

岸路很窄，两人避之不及地被溅了一路。

最后何悠实在是被浇麻了，提步跟上徐宣冬，走内侧躲了点聊胜于无的水花。

徐宣冬见状，默默倾斜着身体以增加阻挡面积，不由自主就走成了一只螃蟹。

两人就这样一横一竖走到道路尽头，被一整面横跨水域的水泥墙体挡住去路。

“水从下面流出去，人到是被封住了，果然不是给人用的设计就是反人类，不过何悠，这是哪儿啊？”

徐宣冬被复杂的地势绕晕，直接开口问道。

“学校地下，财务部墙外，行政楼一楼。”

何悠回答的简明。

“这样啊。”

徐宣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怎么出去，这里有暗道吗？”

徐宣冬敲敲面前的水泥墙壁，开始寻找起中空地带。

何悠将手里的光源照射到不远处被遮盖的下方水池正中央。

那里停泊着一副红漆棺，棺盖上载着一具状态不明的人体。

徐宣冬立马认出那是刘泽。

随即灯光熄灭。

何悠将手电筒封回防水袋，跳下了水。

棺材周边的水温异常冰冷，在这寒冬腊月的背景下结出几块碎冰来。

到达红棺附近时，那群追着何悠啃咬的鱼群也都忌惮着什么似的离去。

“醒醒。”

何悠摸到棺材尾端，爬上去拍了拍躺着人的脸。

入手却是一片冰凉。

何悠蹙了蹙眉，见状打开手电筒照明情形。

刘泽脸色苍白，嘴唇也呈现出失温的紫色。

他不是火系异能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的。

何悠脸色一沉，迅速扭头朝岸上的徐宣冬发话：

“过来，刘泽失温严重，先把他转移到岸边。”

“好。”

徐宣冬速度很快，游到棺材尾端，却见何悠又跳下了水。

徐宣冬打了个喷嚏，意外道：“佬，水里冷你怎么又跳下来了？”

“把棺材推出去。”

何悠命令简洁，说完便使了把劲。

棺材纹丝不动。

“好沉。”

徐宣冬听令帮忙伸手推，可使出全力也才推动几公分。

“看来是固定设计，省省力。”何悠提醒道。

这很像剧情杀，规定要两个人一起推，还必须推够足够时长。

眼前两三米的路程，他们推了三分钟才堪堪将棺材推出去大部分。

徐宣冬感觉自己在迅速失温，手脚麻木起来。

人一冷，脑子也不太好使。

“冰海…木板……船上那个是露丝吗？”

何悠闻言关注了一下徐宣冬的状态。

这个速率，最快也得过半分钟才能出去。

“拉住我的胳膊。”

何悠预估着自己的体力，决策道。

“佬，不用管我。”

徐宣冬被何悠的声音拉回到充满鱼腥味的水池里，颤颤巍巍地回应道。

若不是太冷了，他或许能真情流露地滚出几行热泪。

何悠体力消失地很严重，他没多余力气浪费着去动嘴，闻言，直接揪着徐宣冬的领子将人拉了过来。

“抓好。”

“哦……好。”

徐宣冬愣神，贴近何悠的一瞬，不清晰的脑子都清明了片刻。

他这次老老实实地抓住了何悠的胳膊，然后在一片晕晕乎乎中，他忽然想起来。

何悠左手腕好像是带着伤的……

大佬，人真的好好……

徐宣冬就这样凭着惯性和何悠的拉拽推了半分钟。

最后有意识的几秒，徐宣冬感受到自己被何悠托着拉上了岸边。

刘泽失温严重不好挪动，将徐宣冬拖上岸，何悠察觉自己的状态也差到了极点。

手电筒在搬运过程中不小心落水，湿冷的衣服贴在胸膛后背，正源源不断地吸取身上的热量。

这么耗下去完全是在等死。

何悠想着，盯住黑暗中的一点，再次入了水。

刺骨的寒意包裹而上，花费着所剩无几的体力，何悠攀上棺材，死死盯住那一点，握拳，重重砸去。

墙体的中间，那正是——

他记忆中鬼嫁娘图所在的地方。

“哐当！”

画框落地的声音让何悠歇了口气。

他如释重负般卸了力，任自己坠入了水里。

“簌——簌簌——”

令人目盲的黑暗，沉寂的棺木突然发出被挪动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从棺材内爬了出来，顺带，将刘泽的身体移去了岸边。

再接着。

棺盖哗然入水，将方才落下去的青年捞了上来。

“老师，您终于醒了。”

何婷茉没想到这个学生模样的人竟还保留有意识。

何悠睁开眼，黑色的瞳眸被鬼新娘周身环绕的鬼火点染上幽绿色。

青年似是感慨了一句，眸光波转，凝视向已经被他打破的鬼新娘挂画和墙壁，轻缓启唇：

“那就，杀鱼吧。”

何婷茉顺着何悠的目光看过去，正巧对上财务部那只瞳仁极小的“鱼”。

只一眼，那“鱼”便被副本BOSS所带的威压按在了地面，动弹不得。

“呵。”鬼新娘看清那人的脸后脸色一沉，丢几团鬼火给何悠续温，便迅速破进了墙内。

她青白色的手轻而易举掐住那怪物的脖子，眸里满盛着恨意。

“容恒财，好久不见。”

鬼新娘催命般地低语让容父本就细小的瞳仁吓得又缩了一倍。

他被掐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像一只从深海捞出来的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从四肢开始暴裂。

狂燥的气压在体内沸腾，全数游蹿到左胸腔。

“咦？”鬼新娘疑惑了一声，后又释然道，“果然是没有心的畜生。”

她看着容恒财痛苦扭曲的脸，扶本村的桩桩件件再次于回忆里清晰了起来，掐紧的手从脖子转移到容恒财的天灵盖，何婷茉恨声着使出全身力气按压下那颗头颅：

“去，死，吧。”

颅骨碎裂的声音乍响，鬼新娘静默了片刻，绕过容父七窍流血的脑袋，停在了何悠跟前。

“你叫何悠？”鬼新娘确认着什么问道。

“嗯，是我。”

鬼新娘闻言抬手，从周身找了一簇最亮的绿芯蓝焰鬼火，拨给他 。

何悠顺手接过这朵暖焰的同时，脑海里响起系统的播报音：

[叮咚！恭喜玩家C7081获得：鬼新娘的鬼火。]

[叮咚！道具：鬼新娘的鬼火，已生效。]

两声播报结束，何悠感觉自己身上的失温症状全部消失，衣服也恢复为干燥如初的状态，对何婷茉道了声谢。

“不用谢，是你两度解开了我的封印。”鬼新娘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全然脱离了方才疯狂的模样。

沉默片刻后，她又再次开口。

“虽然我有自己的意识，但根本上还受着系统的管控，没办法向你透露关于游戏的规则，不过，你很聪明，这个副本困不住你。”

“现在该回学生寝室了，我来送你吧。”何婷茉说罢，在水泥墙壁上化了扇门，“门后就是寝室楼。”

“正确结局并非通过考试离开。”何悠语气笃定，说出的话让何婷茉一怔。

“德育处通往行政楼的水域是一座大型蓄养池，里面的鱼卵数不胜数，成体型的就有百余只。越靠近行政楼，鱼型怪发育地就越是成熟，这是因为行政楼外的人工湖就是这座蓄养池的投食场，死去的NPC和玩家的尸体都会被运过来做养料。如果没有唤醒你，我猜，周四？或者周三傍晚，它们都会苏醒。这座学校会在最后开启一场伤亡惨重的大逃杀，而你再被唤醒后，却用聪明暗示我可以通过获得合格的成绩离开，全然不提地下的这片鱼殃祸患。”

“是因为……最后你要带着这整座鱼池一起毁灭，对吗？”

何婷茉无法反驳。

她没想到这个玩家能在游戏的第二天就猜到了后面才会发生的事，甚至透过她的暗示猜中了她想隐瞒的意图。

“可是，你死了的话，这场游戏怎么算是打通了TE呢？”

何悠意味深长地反问，语气极轻，眸子在暗淡的火光里闪着几分期待已久的……余兴？

“跟我合作吧？正好，我也有个人，想要好好地报复一下。”

“系统不会允许的。”

何婷茉听到自己快速反驳。

她不是第一次被唤醒。

在之前为数不多被唤醒的几次里，牺牲自己让学生通过考试离开，是她目前找到的最合适的解法

“嗯。”何悠没有否认，笑了笑，手里生出一个黑雾小人。

“所以，我们需要先做个交易。”

“何悠！你＊＊＊敢用老娘去威胁老师！”

“这是……”

“容石？”

何婷茉听到黑雾熟悉的声音，脸上滑过一丝茫然与惊讶。

“如假包换。”

“＊＊＊的何悠，又是这个词！老师，你别信他！他上次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容石急得黑气乱挣，可惜没有丝毫作用。

“爹的，何悠！第一次碰到你就知道没好事，老娘真是信了邪了，听你的被忽悠了一次又一次！”

何悠对容石的骂词充耳不闻，转而对何婷茉露出一个标准的绑匪式笑容：

“老师，你学生现在在我手里。”

“好，我知道了。”

何婷茉没接收到系统的阻止，看来何悠提出的交易是个成功的合作理由。

“需要我做什么？”

到了谈计划的时候，何悠把叫嚷的容石收了回去，跟何婷茉说了几句。

“……这样就好。”

徐宣冬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有人在自己身旁蹲下。

“佬？”

徐宣冬试探性地喊出一声。

“走吧，回宿舍。”

“嗯。”

听到何悠的声音，徐宣冬莫名安心了一瞬。

他起身将刘泽背了起来，才发现他们两人的身上已经恢复了干燥。

徐宣冬无比困惑，不过何悠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他便没有贸然出声打扰。

他现在欠何悠的已经不止两条命了，徐宣冬跟在何悠身后，默默地想。

在被冰水冻得意识不清的时候，他也曾恐惧，害怕，不想被抛下，更不想死在这满是鱼腥味的脏水里。可比害怕更加汹涌而来的是无能为力的绝望。

体温不断流失的时候，他真的有一刻感觉自己成为了一具浮在水面上的尸体。

“吱呀——”

门被何悠打开，室外的风，星光涌了上来，驱散了一池的闷腥感。

劫后余生……

徐宣冬听到自己压着泣音，细若蚊呐地道了句谢谢。

一路上差不多调理好自己的状态，在分别口停下的时候，徐宣冬见何悠双手插兜：

质朴.jpg

“真要感谢的话…明天请我吃顿饭？”

徐宣冬神情一愣，他以为何悠没听到呢！

而后他又回忆起何悠下午在食堂说的话，延迟反应过来：佬真没钱啊？

“……”

何悠拿着徐宣冬热情硬塞给他的饭卡，打开了宿舍门。

晚自习还没下，宿舍里没有其他人，何悠趁这个时间快速清理掉自己身上的水腥味。

洗漱完毕，他开始躺在床上研究自己获得的第二个道具。

将鬼火燃起在指尖，一行道具说明自动显现出来：

[道具：鬼新娘的鬼火

说明：亮亮的，暖暖的

作用效果：迅速烘干潮湿物体，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