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跪,先穿衣服。”谢辞益止住了他的动作,指着那套自己刚翻出来的,此刻正搭在椅背上的睡衣。
那件睡衣还是谢辞益表弟之前来的时候穿的。表弟是个身量不高,瘦瘦小小的高中男孩。这件睡衣要是给眼前这男人穿,估计会嫌小吧。叶梓棠瘦归瘦,可184的身高也不是白长的,穿上再怎么样也会很包。
可是谢辞益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只能先将就让他穿这个了。
“我去热点牛奶,你换好了衣服在这边等我。”
叶梓棠在浴室内外都做过了细致的清洗后,没有穿那件挂在浴室的新浴袍。过会主子总是要用自己的,穿的再整齐也是要脱的。还有就算主子不用自己,他也不敢碰主子的浴袍。他一向对自己的地位划分得很明确,一些物什天生就不是自己可以使用的。就算只用过一次,扔了可惜,自己也是不配得到的。
法兰绒的睡衣摸上去毛毛软软的,是不属于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的触感。正摸着,鼻子有些发酸。
叶梓棠是很感激的,就算他知道主子此举八成是因他满身的伤看着倒胃口,怕缺了兴致。
他不知道该不该戴上自己带来的那些柱丨兴玩具,也不知道主子有什么喜好,他来时太仓促,主家都没有交代。只得将箱子摆在地上,垂首跪在箱子旁。
出乎意料,睡衣穿在他身上并不紧包,只是有点怪异。可可爱爱的睡衣套在这个略显呆板的男人身上的感觉,与小孩子偷穿了妈妈的高跟鞋如出一辙。
乖顺跪着的叶梓棠让谢辞益想起了一只套上了伊丽莎白圈都一动不敢动的小猫咪。
早就做好了侍丨寝准备的叶梓棠在被主子喂了三片奶酥饼干,喝了杯热牛奶,被赶上床,掖好被子后脑子里还是懵懵的。
在主子对他说“晚安”并关灯离开时,他第一次有机会将主子的容貌尽数收入眼中。主子嘴角刚刚扬起的微笑很是温柔,是孩子在夏夜里用网兜捕捉的萤火虫,混合着蝉鸣叫人心安。
主子和家主的样貌乍看上去完全不同,要说略相似的,也就是那双眼睛了。可像归像,终究还是有很多不同,主子的目光扫在他身上时不疾不徐,没有让人窒息的冷冽。
叶梓棠缩在被窝里,将手臂搭在猫咪老师抱枕上,呆呆地盯着那盏发着微光的小夜灯瞧。羽绒棉的被子很轻,但很暖。包裹着他满是伤的疲乏身躯。他咂着还残留糖霜的嘴,想起了很久远以前妈妈的拥抱。
他又开始不懂了,不懂主子为什么毫无缘由得对他那么好,他开始后怕了。怕这温柔会很快消失,更怕自己会沉溺于中,陷得太深。他很怕疼,怕失去时会疼得难以忍受。
......
时光在不经意间溜走,不急不缓。气温随着窗前那棵银杏树的变黄而转凉。
因着主子对他一同用餐的允许,还有每日充足的睡眠,叶梓棠身上的伤好了大半。
他会每天早起做早餐,然后会打扫一下房间。等一摞事儿做完过后,主子正好起床,把早餐热一热就能吃。主子的口味并不难揣度,没有他料想的那样会因冷热咸淡对他严厉责罚。心里想着去,给平底锅上的煎蛋轻快地翻了个面。锅里的油“呲呲”得响,荷包蛋的圆边被炸得掀卷起来,酥脆、金黄。
墙上的钟敲了七下,叶梓棠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关上了火。他想起了一件事——七点要叫主子起床。
事情是这样的,谢辞益的那个网恋cp昨天偶尔聊到说自己喜欢有腹肌的男生。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谢辞益掀开衣服看了看自己的白肚皮,一下子慌了。他一直不喜欢运动,就算是高中时代,也就是谢辞益自认为的身材巅峰期,最多也就只有一点点腹肌的印子,再加上现在懒了那么多年,连印子都看不见了。
他开始害怕了,一想到自己又懒又馋,再吃个几年说不定那仅有的一块腹肌也要变凸起了,那可不就成油腻大叔了?
花了半天时间深思熟虑后,谢辞益一狠心,决定每天早起锻炼身体。可是对于“闹钟叫不醒自己”这个既定事实谢辞益自己也颇没有办法。还记得几年前大考前一晚上他设了十几个闹钟,结果还不是没把自己叫醒?
然后他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叶梓棠。并跟他说,用一切可以想到的办法叫自己起床。
可是谢辞益明显小看了自己的屏蔽噪音能力。叶梓棠喊了半天,最后只得到了谢辞益的一个裹着被子的蠕动。
眼看着时间在过去,伸手伸出了一半猛然想到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忙停住了。在没有经过主子的同意擅自触碰主子就是大逆不道。这是在奴规里有清晰记录的。他刚被贬为奴的那几个月每天都被要求抄一遍规矩。那是字很密的一本一指厚的册子。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几个月前的那个下着毛毛雨的夜晚,那天家主突然发难,叫他做了很多平日不在他分内的事,检查时他就抄了小一半。
到了深夜,家主又因他端不稳咖啡将他踹到在地,用硬底的皮鞋狠狠碾在他被教养师傅打得肿起来的手上。事后,他一个人缩在角落清理皮肉里的碎瓷片。然后用颤抖着的右手握着笔杆,直到邻近天亮才歪歪斜斜抄完了那本册子。他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将受了伤了手指含在嘴里,试图寻求一点点的安慰。
叶梓棠看着睡梦中的主子,握紧了拳用指甲掐着掌心的嫩肉,暗自给自己打了气,钻进了被窝。
谢辞益为了早起,昨晚九点就早早洗好澡爬上床准备睡觉。结果一看手机就没停下来,俩眼睛就粘在屏幕上,一直刷到了凌晨一点才依依不舍并满心愧疚地放下了手机。
这一觉睡得颇不赖,他在梦里穿越进了游戏世界,成了拿着圣剑的勇士,他翻山越岭一路打怪升级,最后终于......
不对,□□里为啥热热的?
我不会……勇士大人不会尿裤子了吧?
不对啊,怎么那么真实,还有一种......的错觉。
再不能安安稳稳做梦了,谢辞益睁开眼,一脚蹬了过去。
腰窝被狠踹了一脚的叶梓棠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撞在了靠脚的木质床栏杆上,后背硌得生疼。方才那一脚来的太突然,他只来得及松开嘴,避免牙齿划伤......。根本没有时间做出任何一点动作进行自我保护。
不,就算有机会他也不会躲避的。
他没有资格……
古时候就有老话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今亦是。谢家这种大家族本就不受现代自由民主思想的影响,依旧我行我素。主子赐的赏,他受得;降的罚,他也得甘之如饴。他没有资格拒绝。
可他不是家生的。他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也曾以为自己是其中的一份子,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个隔着玻璃的观看者。那个世界的法则与自己不相干。
学校教会了他的“平等”“自由”。又被现实一一打破。打破后的玻璃残渣溅到他的身上,割得他遍体鳞伤。
他是个后天失明的人,在无边无际的暗色里依旧向往着曾有过的光明。
谢辞益在网上口无遮拦,现实里却是跟女孩子说话都能脸红的那种,这也是他自身条件那么好,却找不到对象的原因。
反正谢辞益对“谈恋爱”这三个字的理解和一个初中小男生应该没什么两样。
同样,他※生活也很匮乏,那方面也不像同龄的男人一般那么注重。第一次受到这种伺候的谢辞益惊得大脑一片空白,那一片空白与刚睡醒时的朦胧搅和在一起,就差撒点料炖粥了。
一伸腿一瞪眼,就听得“哐当”一声。
“有病吧!你在干什么?!”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的谢辞益心虚起来,试图用声音大来掩饰尴尬。
叶梓棠闻声连忙挣扎着爬起身,也不顾被踹疼的腰窝,低喘着调整好跪姿。一系列动作极其狼狈,堪堪跪稳后正想开口。
“咳咳……”他一边吞咽一边斟酌要如何开口。
“你恶不恶心?吐了再说!”主子夹杂着愤怒的声音不算太大,但也震得他耳膜生疼。他有点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昨晚这种事不就是应当将主子赏赐的东西尽数吞下么?这些要求之前教养师傅都有一一提点过。
他不敢弄脏主人的床,纠结了片刻,还是吞下了。能感到主子越来越黑的脸色,他心下瑟缩。
叶梓棠垂头回话,吞吞吐吐的。
“下奴不应该……自作主张触碰主子。下奴知错,请主子重罚。”
“不是让你叫我起床吗?还有,谁教你用这种方法了?”谢辞益平静了好一会才安定了些许。
随后,谢辞益看到眼前的男人呆呆地抬起了头,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看着那眼神里的点点疑惑让谢辞益都开始质疑自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口胡了,问了句“为什么一天吃三顿?”。
沉默了一瞬,叶梓棠嗫嚅着开口,似是有些不情愿。
叶梓棠自从进了谢家领了个贱奴身份,就有断断续续的去学过伺候人的本事。虽然他天生这方面木木呆呆的,没什么进展。但至少这方面比初来时懂了不少。
“是我哥吗?除了这样他还逼你什么了?”谢辞益终于按捺不住插嘴了。
听到了“没有”二字谢辞益才松了口气,自己也没发觉的如释重负感。
就这样,早起运动的计划也泡汤了。谢辞益坐在餐厅的小桌前用小钢勺搅着奶油玉米汤脑袋瓜里乱乱的。
叶梓棠在十分钟前发生的那件事后被谢辞益赶去了卫生间,并重重甩上了门,疾言厉色地强调了“没洗干净别出来”。看着那男人垂着个耳朵进了卫生间,他想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跺了跺脚转身吃早饭去了。
嚼了会儿冷中带着余热的荷包蛋,目光转移到那碗被叉子戳得稀巴烂的燕麦粥上,撇了撇嘴掏出手机。
他纠结了很久,还是觉得自己接受不了这样一个人,动不动就受惊,动不动就请罚,动不动还会做点稀奇古怪的事情。谢辞益是个正常人,对sm没有丝毫兴趣。身边多了个这种人,只有添麻烦的用场。
他没有心思去挖掘男人产生这种性格的根源,只单纯的不想每一个早晨都被那样奇怪的方式叫醒。
看样子,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他要想办法把人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