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再过几日就是科举考啦?”
“是呀,日子真快,转眼可不又是五载了。”
“听说今年咱这儿有个女尚书主考啊?是不是姚家那位谁……”
茶楼里头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道着闲言碎语,你一句我一句,无拘无束,从家长里短到国家大事,样样都能拎上台面来说道一番。
刚在街头露宿了一夜的盛将军也混入其中当了个默默无闻的旁听者。
奈何在那一众上了年纪的老顾客中,他出挑的样貌和气质显得格格不入,完全不允许他低调地混水摸鱼。
“这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平日没见过你啊,来赶考的?”一位老大爷手里摇着把古色古香的山水画折扇,当着盛千澜的面倏然展开,轻轻铺在厚实的胸前。
“这可抬举我了,鄙人近日刚随自家主人搬迁过来,生疏得很,这不特意来混个脸熟嘛。”盛千澜扯出一个松松垮垮的笑容,勉强算是应付了过去。
这话是说得谦卑圆滑,奈何盛千澜这张无处安放的青年才俊脸就摆在这儿,任人怎么看都像是个养尊处优,金枝玉叶的大少爷,哪有半点下等人的样子?
不过好在他露宿街头一夜后,身上的衣服沾泥带水,水迹已然干涸,却留下了深深的泥点污渍,这倒成了他身上唯一的下等人标志。
邻座的一位小姐原本还悄咪咪地往他身上瞄来瞄去,闻言得知这气质不凡的小公子竟只是个仆从,内心暗自惋惜了片刻,目光也不再往他身上跑。
“瞧这话说的,就凭你这脸,走一遭下来能有几个记不住的?”正搁那位大爷旁边喝酒的一位年轻士人眉眼含笑,瞥见盛千澜的样貌,饶有兴致地接了他的话。
“不敢当不敢当。”盛千澜礼节性地同他客气道,转而又问,“哎对了,方才各位在聊的……是科举?”
“这不明儿就是科举日了嘛,也不知道这次会有哪些贤才中举。”
“今年不同往年,听说制度又改了……”
“嗐,是啊是啊……”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伴着茶楼里觥筹交错的声音,有些嘈杂。
盛千澜左一句右一句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趁着众人不留神,装着去前柜喊小二,方向一拐,绕过一桌子的阔佬,便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里。
刚出茶楼,盛千澜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红一白,站在人群中好生显眼。这不是巧合,明显就是冲着他而来的。
“爱子不懂事,昨儿委屈盛将军了,这会儿特来赔个不是。”祝渝款步上前大气洒脱地把一个钱袋子抛给了盛千澜。
盛千澜忙不迭地接了下来,表情复杂:“……”
——你们这一家子二话不说就掏钱的习惯真是“一脉相承”。
盛千澜刚想开口,抬眼时忽然看见了跟在妘不见身后的若溟,调侃的话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谁料若溟倒是先一反常态地反客为主,顶着张“棺材脸”先开口道:“没留宿青楼?”
盛千澜委屈:“……”
妘不见:“?”
祝渝:“?”
“咳咳,若溟。”妘不见轻咳一声,她没想到若溟还会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活久见了。
不过细细想来,自从若溟遇上盛千澜,如此荒谬的事也并非首次了,倒也该见怪不怪了。
“若溟到顽童期啦?”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祝渝往右边挪了几步,极力地放轻声音在妘不见耳边问道。
妘不见隔空被呛了一下,脑中思索了半晌无果。
“呃……那个,您们怎么也下来了?”盛千澜话锋一转,决定先把尴尬抛之脑后。
“还不是霜衍对你们放心不下,非要跟着来看看,我这不随君同行嘛。”这话可真是问到祝渝心坎上了,原本这糟心事她是一万个不愿意掺和,带两个小拖油瓶在凡间攒百万功劳,想想就觉得心累,但面对妘不见,她总是无可奈何。
小拖油瓶若溟静静地听着她语气里满满的怨念,毫不在意地把目光投在盛千澜身上。
他的衣衫沾了泥尘,却仍旧穿得整整齐齐,有模有样,好似历经了一场奔波,而不是去青楼鬼混后的糜乱。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忽然反应过来的若溟这才发觉自己为什么要关心他去不去青楼?
还莫名其妙地有点兴致缺缺……
“好了,想要早点回去,就抄近道赶快攒齐功德,先想想办法混入朝廷才好办事,各凭本事吧,拭目以待。”祝渝一把揽过妘不见,冲盛千澜和若溟客客气气地笑了笑,这话像是给那俩小子下战书挑衅似的,转身便流入了人群。
既然只是来看护的,那倒也没有助他们力的义务,妘不见顺从地跟着祝渝逛起了凡间市井,刚想回头再看一眼她的小养子,却被祝渝不由分说地别过了头……
若溟看着红衣女子又“绑架”走了妘不见,心情复杂。
而此刻,又只剩下了盛千澜和若溟两人,他们对视片刻,相顾无言。
接着,若溟抬步眼见着又要走,盛千澜耐不住性子直接叫住了他。
“才刚回来,别就着急走啊。你这是生气了吗?为什么啊?我真没去青楼……”盛千澜干脆直接拽上了若溟的袖子,粗暴直白地留人。
“放开,我不想在这跟你动手。”若溟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利落地威胁道。
“净心神君,这可是凡间,灵力有限制,你确定要跟我动手?”盛千澜扬起嘴角,顺着若溟的话揶揄他道。
又来了,若溟最受不了他这副玩世不恭的痞样,就地扔给他一个白眼。
“行了,放手,一起走。”这大概是若溟生平第一次被迫无奈地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