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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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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是一桩旧事了。

那时我年纪尚轻,加之又在婆罗教这么个地方长大,不务正业,一心只想当天下第一,是以成日在江湖上乱晃悠。

但因江湖上传言婆罗教白覆舟青面獠牙鬼见愁,没人会把我这个面若冠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跟“白覆舟”联系起来。

去掉了婆罗教的名号,我倒也交了几个江湖上的朋友。其中走的最近的,莫过于当时颇有盛名的“沧浪笔”褚遥岑。

褚遥岑是个奇人,出身官宦世家却偏要来闯江湖,更奇的是竟也让他闯出了个名堂。他不会什么精妙高深的武功,但只要他见过的东西,都能一眼记住其神态样貌,无论大小细节,他靠一支丹青笔就能分毫不差地画出来。

我很是好奇,本是约了人在莲花峰比试,听闻褚遥岑在附近,当即折了方向前去拜会。得见后发现此人博闻强记,文质彬彬却心性几分疏狂,遂与他颇为投缘,交往几日下来两人都有些惺惺相惜。

后来二人时常一起策马同游,仗剑江湖,好不快意。

可惜,我白覆舟从小到大遇到的事情中,没什么能一帆风顺的。

坏就坏在那日我带了步青山一起出门。

凡是丹青手都有个毛病,喜欢美的东西,而好巧不巧,步青山是个美人。

步青山那时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乖巧地跟在我后面为我和褚遥岑端茶倒水,其余不发一言,恨不得钻到墙里当背景。

可我没想到褚遥岑竟悄悄背着我画了一幅画。

画上少年青衣墨发,昂首立于山巅之上,目光远眺,剑指苍天,端的是铮铮傲骨好男儿。

褚遥岑喝醉后,这幅画从他胸口掉了出来,要命地在地上展开了半截。

我不是个好人,婆罗教没有好人。

从白放歌到白覆舟,从教主到教众脑子都有问题。

我的东西没有人可以觊觎,包括步青山。

并且步青山是被我从山脚下捡来,拔了爪牙,养在笼子里的听话的好孩子,我不允许他出现在别人的画上,更不允许他脱离我的掌控。

所以当我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我接迫切地想要毁了这幅画,以及画了它的人。

褚遥岑不过是我心情好时纡尊降贵才跟他聊几句的人,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犯了我的禁忌,那也别怪我无情了。

我随身从不带兵器,沾染血腥实在非我所愿,但必要时一花一草一木都可以作为杀人利器。

我望了一眼角落里的步青山,嘴角噙了三分笑朝他走去。

“他喜欢你。”我摸着他光滑的脸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步青山垂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属下只喜欢教主,全凭教主吩咐。”

甭管是真是假,人总喜欢听好话。

“很好。”我盯着他满意地点点头,一把拔了他的腰间配剑,头也没回地挥了一下。

“唰”。

醉醺醺的画师的右手手腕在我一剑之下多了一道几不可见的红线,只听一瞬后“啊”地一声惨叫。

我把剑插回剑鞘,转身走到褚遥岑身旁蹲下,叹息道,“褚兄,你的手画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今日我帮你达成所愿,不必谢我。”

褚遥岑满目震惊,捂着手腕的手都在哆嗦,“为什么......为什么!姓白的,我真心拿你当兄弟,你却......!”

我温柔而耐心地回答他,“因为我不叫白澄江,我叫白覆舟,懂了吗?”

褚遥岑目眦欲裂,看我的眼光恨不得吃了我。

“原来是你......是你这个魔头!哈哈哈哈哈哈哈!枉我褚遥岑自诩聪明,竟然没看出你这个包藏祸心的玩意!”

我摇摇头,“是因为你画了不该画的。”我拿起地上那副画,卷起来在他脸上拍了拍,当着他的面一点点撕成碎片,又用内力将它化为齑粉。

看到他面如死灰,我心里十分舒服。

他死死盯着我,咬牙切齿道,“你会有报应的......你们全都会有报应的!”

可惜他不会武功,弱者的眼光我也从来不屑于看。

“走了。”我起身拍拍手,招呼步青山离开。

步青山跟在我后面,过了一会才出来。

我瞟了他一眼,“你干什么去了?”

他道,“没什么。”

往事不堪回首啊。

“想不到时隔多年......”我斟酌了下用词,“你还没死。”

“白教主这种祸害都还活着,我当然要活到为民除害的时候。”这么久不见,褚遥岑倒是耐心了许多。

“你怎么回来这种地方?”不是我说,正气崖这种血气弥漫的阴森地方是褚遥岑以前很不屑的,倒不是他多悲天悯人,只是他觉得这里会弄脏了他的手。

某种意义上来说,褚遥岑和我是同一种人。

想到这我不禁笑了两声。

他皱眉,“你笑什么?”

我掸掸袖子,“笑你竟然沦落到了这种你最看不起的地方。”

双手突然一痛,褚遥岑锁紧了铁链,把我往他那一拽,我跟着踉跄几步跌到他眼前。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在周围忽明忽暗的火光里显得尤为吓人。

当然吓不到我。

“我忽然觉得褚兄很有来我婆罗教的潜质,要不要考虑一下?”

“哼。”他把我往地上一扔,居高临下道,“我劝你还是少点废话,正气崖可不是你的登云峰,任你舒舒服服在这呆着。”

我有些不高兴,地上都是脏水,褚遥岑这么一推,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我慢慢站起身,提气猛地往他胸口一拍,他顿时被拍得后退七八步,背后撞上石壁才勉强刹住,巨大的冲力激的碎石从山壁滚落在地。

方才上山之时步青山解了我被封的内息,我当时还纳闷,现在倒是明白了几分——他大约是怕我打不过褚遥岑。

我收回手,看他用袖子擦掉唇边鲜血,忍不住告诉他,“尽管我右手用不了,左手还是勉强能用用的。”

褚遥岑就这么定定看着我,忽然低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这种时候这样的人通常希望你会问他笑什么,可我是不会傻到去问的,因为他们通常不会说什么好话,并且你越表现出不屑一顾他们越要自己说出来。

我冷眼旁观了一阵,褚遥岑终于笑够了。

果然他道——

“白覆舟,当时你一剑断我右手,我自然是恨不得生啖你肉,但你可知步青山在你走后和我说了什么?”

此话一出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想要冲过去扼住他的喉咙,但脚下就像生了根似的无法动弹,不该有的好奇偏偏这时候钻出来,魔鬼般的声音一遍遍冲刷着脑海:步青山说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怎么?你不想知道吗?”他捂着被打伤的胸口咳了几声,像是欣赏够了我的表情,快意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洞里,“他跟我说,‘我会给你报仇的。’”

我会给你报仇的。

我的右手突然抽痛起来,早已愈合的伤疤下仿佛又开始流血,整个人从阴森昏暗的山洞一下子抽身到了春天的登云峰,海棠树下青衣人剑光如月。

那一剑割断了我右手筋脉,也割断了我和步青山之间再脆弱不过的感情。

原来如此。

我挺直脊背,右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左手手掌包住右手手腕,想要强行停止那阵毫无来由的痛。

原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步青山都要伤我么?他就这么恨我?

是了,他一贯是一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那么在他眼中或许我该是一团烂泥,被踩在脚下的那种。

但那又如何?

我白覆舟就算得不到我想要的,也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如意。

我换了个勉强干净的地方站,瞧着他道,“你这几年过的很痛苦吧?只能靠着对我那点恨意可怜巴巴地活着,没人再去找你画画,久而久之更没人记得你,呵,什么‘沧浪笔’,怕是绝笔了。”

褚遥岑的表情扭曲了。

果然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空荡荡的山洞里一时只剩下穿堂而过的风声和滴滴答答的水声和褚遥岑愤怒的呼吸。

两厢对峙间,一阵石门升起的轰鸣从洞口传来。

正气崖的洞口是有遮挡的,就为了防止我们这些大奸大恶之人趁他们不备逃走。

我倒是没想到刚刚话中的人物眨眼间就来到了面前。

褚遥岑对我冷笑一声,走到步青山身边,接过他带来的东西。

一个老旧的酒壶。

步青山没有看我,即使他所处的地方火光很暗,他也不想看我。他只对着褚遥岑说了一句,“三日。”便转身离开了。

我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他走的比来时慢些,身侧双手握拳又松开,人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里。

不久之后便是石门落下的声音。

“好了白教主,别看了,人家正眼都不给你。”褚遥岑的声音强行把我的视线转移回来。

“是么。”其实我内心十分赞同他的话。

他晃了晃酒壶,道:“我跟白教主的旧也算是叙完了,接下来该说说正事了。知道为什么这里这么安静吗?你该不会以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吧?”

“当然。”

张玄阳这个老头我爹和我说过,是我们婆罗教的死对头。我少时以为是因为张老头一向喜欢匡扶正义,而我们是邪魔外道,天生势不两立;可我爹摇摇头告诉我,“张玄阳这个人心思缜密,做事最喜欢讲究条条框框,烦不胜烦,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由此可见这个正气崖应该不是临时起意关押我的地方,而是蓄谋已久,专门为我这样的人准备的。

“那么白覆舟,”褚遥岑很是刻意地摸出一个崭新的银杯,顺着壶口倒出一条晶莹的水柱,“这杯是你的,喝下去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呆在这里了。”

杯口已经开始泛黑了。

水面上映着的周围的火光,大概是这个地方唯一有点温度的东西,而我就是那个想捞月亮的猴子。

他往我这递了递,“你喝吗?”

我朝他一笑,接过来看也不看一饮而尽,“好酒!”

此言非虚,确是好酒。

酒过穿肠,七分入血,三分入骨。

目光所及,一点清晰的火光逐渐变成模糊的一团。倒下前,我心中最后一个画面竟然还是步青山,是他离开洞口时最后回了一次头。

你端来的酒,我可是每次都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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