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璐说是让她待在房间里,但她不可能真的待在那里。
她拿上那枚刻着教廷圣印的宝石,准备去诊室看看。
她到诊室的时候,人并没有很多。一个药剂师模样的修女端坐在桌前,低着头认真地摆弄着手中的药剂配比,并没有注意到林悬日的到来。
“愿祂常伴您身。”林悬日出声道。
药剂师这才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我是来检查身体的。”林悬日提醒道,然后递上了那枚刻着教廷圣印的宝石。
药剂师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她立马转移视线,放下了手中的杂物,说道:“请稍等一下。”
随后,她拿出了一片刻有符文的薄薄的金属片,说道:“这个贴在你额头上。”
林悬日听话照做,不过金属片没什么反应。
“这个是做什么的?”她好奇地问道。
“嗯……可能是量体温的吧?”药剂师一边从一堆杂物中不停地翻找,一边含糊地回答道。
……可能?
看着林悬日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药剂师解释道:“不好意思啊,这些东西都有点久远了,很久没用过了。”
说完,她又翻出了一个蛇形的听诊管,然后一脸严肃地贴到林悬日的胸口前。
“这个可以检测出,你的身体里还有没有剩余的异教徒能量。”
“不要乱动,不要说话。”她嘱咐道。
这个听诊器看样子是专门由黄铜打造,末端镶嵌着能侦测异教徒能量的圣水晶。
林悬日难得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虽然知道不会被检测出什么,不过她还是有些紧张。
随着圣水晶接触到林悬日胸口的皮肤,圣水晶随着她的心跳频率,发出了不同颜色的光晕。
先是暗绿色,随后变成深紫色,最后稳定在金黄色。
在林悬日眼前的药剂师,看着眼前的场景,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皱眉。
“请问,”林悬日开口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药剂师立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说道:“我不是说过,不让你说话吗?”
林悬日只好按捺住自己,继续乖乖坐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药剂师依旧皱着眉,没有得出任何的结论。
和心情一起流逝的,还有林悬日紧张的心情,它很快就被另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代替了。
过了很久,药剂师不停地在她的胸口上探听着,游弋着,都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奇怪……”她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什么已经这么安静了,还是听不到什么声音呢?”
林悬日看着本该被药剂师放到耳朵旁,但此刻正悬空摇摆的听诊器另一端,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怀疑。
“那个,”林悬日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没有把另一端放到耳朵上听。”
药剂师这才反应过来,她看着贴在林悬日胸口的一端,又看到另外空出来的一端,笑道:“哎呀,真对不起,我没注意。”
“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她问。
林悬日眨眨眼,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不让我说话嘛。”她还是说了。
药剂师想起了这茬,于是又道了一次歉。
做完这一切,她在原地打转了几分钟,思考了一会,才说道:“嗯……其实我感觉,你呢,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严重的问题。”
“当然,”说完这一句,她又补充道,“要是你有问题,就当我没说。”
……这究竟是什么话。
林悬日应了一声。
她很想忍住说话的冲动,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她说道,“不过,诊疗室的修女做的检查,都这么随便的吗?”
“不随便,很严谨的。”
药剂师很严肃地看着林悬日的眼睛,说道:“不过,我不是诊疗室的修女。”
——?
林悬日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她问。
“字面意思啊,”药剂师重新坐回她原来的座位,说道,“如你所见,我是一个药剂师。”
“你不是诊疗室的修女,那你还给我做检查?”林悬日忍无可忍地发问。
“嗯,谁让你一上来就找我的,也不问清楚。”被问到的药剂师无所谓地说道,“你找我,我就给你做检查喽。”
“那现在怎么办?”林悬日已经有点不想说话了。
“没事没事,”药剂师安慰道,“我给你找特西沙主教,她很厉害的,连容璐是她的被收养者呢。”
“特西沙主教……”林悬日默默地念诵了几遍她的名字。
原来容璐这家伙有主教啊?
特西沙主教,知道她这么迷恋她的艾黎瑟主教吗?
“你也知道她,对吧?”药剂师兴致勃勃地分享道,“她平时不怎么出门呢,每天都做各种各样的实验,有很多想找她,但是几乎没有人找得到她。”
“不过,你今天遇到我江月白,算你走运啦。”
江月白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跟我来。”
身为药剂师,江月白对这里的每一条走廊都很熟悉。她带着林悬日走过弯弯曲曲的狭窄长廊,最终停到了一扇没有完全关合的门前。
处于药剂师的嗅觉和直觉,江月白挡住了林悬日进门的动作,她说道:“特西沙主教现在不能被打扰,先在这里等一下。”
林悬日于是乖乖地在门口,窥伺着里面的动向。
特西沙坐在铁铸轮椅上,背对着门外的两人。轮椅上,手术台上,实验台上,都被刻满了各种各样繁芜复杂的咒语和花纹,密密麻麻,让人难以识别。
她面前的工作台,被改造成了神圣的祭坛和手术台的结合体——左边放着被摊开的厚重的皮质祷告书,泛黄的书页上面写写满了猩红的批注,而右边则陈列着各种静谧的手术器械,每一把手术刀上都刻着苦修经文。
她的右手正以一种惊人的精准度,解剖着一团发光的不定形组织。桌上的银质机械手臂,则从她的轮椅背后的支架中延伸出来,分别举着放大镜,羽毛笔,和圣水。
组织样本时不时地会在她的手术刀下抽搐,但这个时候,她就会默默地诵念起左边书里的祷告词。声音并不大,但却震得旁边的玻璃罐的嗡嗡作响。
“第八十二次异端组织净化实验,”她的声音在冰冷的房间内回响,震落了几粒灰尘,“新的配方圣水注射后,腐败的速度减缓了,异端组织的活性降低……但还不够。”
现在是一个打断实验的好机会,江月白正准备进去,却一把被林悬日拉住了手腕。
“怎么了?”江月白轻声说道。
“我突然觉得,”林悬日用口型吹气说,“我好像,也没有那么想检查了。”
特西沙这一套操作看下来,看的林悬日毛骨悚然。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容璐这么变态了。
要是真的像一个试验品一样,躺在手术台上,那种感觉也太糟糕了。
“没事,”江月白指了指特西沙,说道,“主教只对异教徒这样,她平时很温柔的。”
可她真的是个异教徒。
林悬日摆摆手,准备回去。
还没等她迈出脚步,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就由远及近地传来。
一阵不详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对着林悬日迎面走来的,正是之前见过的玛拉。
“莉西,”玛拉不知道何时已经得知了她的名字,笑着对她打招呼,“你也来找特西沙主教吗?”
“嗯嗯。”林悬日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
“真好啊,”她笑道,“你也是来更换义肢的吗?”
林悬日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回答道:“我,只是想来检查身体,没有其他的事。”
“哦——”
这话不知道触发了玛拉的什么开关,她突然变得十分兴奋起来。她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林悬日的手,说道:“你也是来为了伟大的祂服务的,对吧?”
什么祂,什么服务的,林悬日没有听懂,也就没有回应。
江月白上前一步,挡住了玛拉的动作。
“够了。”她说道,“莉西只是在随便做个检查,你不要多说什么了。”
这话听着不像是在保护她,反而像是在堵住玛拉的嘴。
林悬日看着面前两人不同寻常的气氛,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些兴趣。
“不要这样嘛,”她拉过江月白的手,主动站在玛拉身边,说道,“我也很想听听你们是怎么为祂服务的,不可以吗?”
江月白倒是没有再说出什么阻拦的话,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悬日,说道:“你连刚刚的检查身体都接受不了,你确定你能接受这个?”
不就是改造身体嘛。
不接受改造还能死呢。
“确定啊。”林悬日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啊好啊。”玛拉像一个孩子一般,高高兴兴地拍起了手,她的身体很僵硬,根本就支撑不了她这样大幅度地剧烈运动,但是她依旧执着地想要跳起来,于是再次发出了那种咚咚咚的响声。
她脸上的皱纹和浑浊的眼球,昭示着她的年纪。可是在听到林悬日要加入的消息,她仍然露出出了孩童般天真的笑容。
“你真的确定吗?”江月白正色地提醒道,“你要想好了,加入了之后就再也不能退出了,除非你死。……你确定要知道吗?”
“确定啊。”
林悬日又微笑地重复着了一遍。
“到我了到我了。”玛拉急切地说道,她的脸上因为表情的变动,而挤出了一条一条的灰白色褶子,衬得她的整张脸更加渗人,“我可以展示了吧?月白,求你了。”
“可以,正好我们这个月的任务也完成了。”江月白点点头,回答道。
还没等话音落地,玛拉就迫不及待地掀开她的白袍。
裙摆之下,是一副让林悬日惊呆的画面。
她之前的估计没有错。
特西沙的确在做身体改造相关的事情。
从腰部以下,玛拉的躯体就被某种发黑的橡木所替代,森白的骨骼里没有血肉,只有橡木刻出的一条条的肌肉纹理,包裹着这些骨骼。
一些齿轮和铰链代替了肌腱和关节,随着她的移动,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不过,这些齿轮和铰链已经不会动了,它们的表面都布满了一层一层的锈迹。这就是她的关节不能弯曲的原因。
所有的一切,都被刻上了和特西沙工作台上,一模一样的咒文。只有这些咒文,才在勉强支撑着她下肢的运转。
“怎么样?很漂亮吧?”玛拉笑着。
林悬日点点头,对方就立马喜笑颜开。
说漂亮还是太保守了,应该是诡异才对。
“那就轮到你啦。”玛拉说完,立马一下子把林悬日推进房间里,随后关上门。
特西沙听到声音,也转过身来。
她的双腿,也已经完全地被橡木和齿轮所替代,只留下一个上身的躯干在。
“嘻嘻嘻,”玛拉发出了那种几乎是喉咙里挤出来的笑声,她说道,“你马上也要和我们一样啦,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