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云跌跌撞撞冲到卧室，翻出藏起来的烈性稳定剂。

冰凉的药液从静脉输送到全身，随着温度一点点降低，浑身力气也被抽走，成云瘫坐在床边。

针管滚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锋利的针尖反射着冷光

烈性稳定剂直接作用于控制腺体分泌信息素的神经，一般少量用于发情期或易感期过长的AO，帮助他们收敛信息素，在特殊时间也能正常工作。

成云腺体本就有缺陷，注射的还是未经稀释的原药，会给他的身体带来极大负担。

冷雨浇灭了火焰。

身体的保护机制让他下意识蜷缩，像暴雨中瑟瑟发抖的幼犬。

褪去高温的大脑终于转动起来。

成云意识到自己是被突然的潮热吓到了。

一般而言，成云体内因紊乱而积累的信息素每个月都会爆发一次，看上去像是分化，但是信息素的含量和持续时间都无法达到分化的要求。

这次的潮热比预想的时间要早，也要更激烈，让成云想起第一次分化的经历，成云忘记了腺体还有缺陷，慌乱之下注射了烈性稳定剂。

冷静之后，成云回想这几天的经历，猜测是那两个混混的Alpha信息素刺激了他的腺体，腺体分泌了比平日更多的信息素，导致信息素提前爆发了。

很好，成云心想，又多了一笔要算的账。

不过现在可不是算账的时候，成云闭了闭眼，当务之急是去医院检查身体。

信息素类的紧急病症在急诊是一个独立窗口，成云的情况虽然紧急，但好在并不少见，系统里有他的病史，医生很快开了药，安排住院观察三天。

住院部护士见成云过来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关心地问：“你爸妈呢？怎么让小孩一个人住院？”

成云如实回答：“都去世了。”

闻言，护士一愣，连忙道歉，眼神里带上显而易见的怜悯。

成云垂下眼，最开始被这样注视时，他还会感到不适，现在已经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了，怜悯是种好意，心怀恶意的人只会觉得将他人的痛苦当作趁手利器。

护士温和道：“你要在这里观察几天，未成年住院最好有人陪护，出意外也有人处理，如果没有大人在身边，叫朋友和老师来也行。”

成云：“跑腿外卖员能进来住院部吗？”

护士：“不行，但医院有专门的外卖柜，你也最好不要吃外卖，外卖或多或少会沾染其他人的信息素，可能会引起不良反应。”

“好，我知道了。”成云点头。

护士贴心地倒了热水放在床头，她提醒成云按铃在床边，哪里不舒服就按铃呼叫。

她离开后，成云走到床边，对面是门诊大楼，此时灯光已熄灭，高耸的楼房把天空切割成小片，城里的天基本看不到星星。

隔离室是独立病房，做过信息素消除，空气里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

成云漫无目的地想着，早知道需要住院，他就收拾好东西再来了，现在他还得找个人给他送换洗衣服，现在是夏天，衣服两天不换就像腌菜一样。

他翻着通讯录，思考找谁帮忙这个问题。

从A到Z，再从Z到A，翻来翻去通讯录也就那几个人，换句话说，被成云放进电话簿里的人本就不多。

成云不想找“家里人”帮忙，他一直隐瞒自己真正的病情，就连云易也以为他是简单的缺乏信息素，成云从别墅搬出去，除了那里会让他回忆起过去，另一层原因便是隐瞒病情，否则每月一次的潮热，想发现问题并不困难。

很麻烦，成云想。

谎言就像雪球，会越滚越大，当他选择隐瞒，由此而来的烦恼就无法向任何人倾诉。

——

第二天一早，医生查房，成云体温已经正常，体检结果也没有异常，就是有些低血糖，医生提醒成云按时吃饭，潮热会消耗大量人体营养，需要及时补充。

医生走后，护士进来，送来青菜粥和白煮蛋。

护士：“这是餐厅的早饭，你吃点垫一下肚子。”她向成云展示了如何在微信小程序上点餐，“你比较适合吃这种特制的病人餐，他们可以给你送到房间里。”

“谢谢姐姐。”成云扬起一个笑，他唇角微勾，黑发被晨光镀了一层金边。

护士脸颊微红，大概是昨晚值班的护士和她说了成云的事，她格外关心成云的情况，临走时她又提醒最好找熟人过来看护。

等她离开，成云深吸一口气，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最终，他选择求助靠谱的未成年人——方程。

方程只花了两个小时就赶到医院，因为是Beta，护士只简单地给他和带来的东西喷洒了信息素驱散雾。

“怎么突然生病了？还是在观察室，是腺体出什么问题了吗？会影响分化吗？”方程语速就像机枪的一样飞快。

成云答非所问：“你给我带吃的没？我好饿。”

“这呢。”常司取出一份保温盒，“你说医生不许吃外卖，怕混有信息素，我就自己给你做了点菜。”

成云打开盖子，炒菜的香味和热气一起升腾：“辣椒炒肉！方程，牛逼！”

方程拧开水，放在他旁边：“不要转移话题，怎么突然就隔离了？”

“就隔离了呗。”成云掰开一次性筷子，淡定地开吃。

方程：“……”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告诫自己成云生病了，自己不能生气。

方程：“隔离室要住几天？”

成云竖起三根手指：“三天。”

方程深吸一口气，住三天，肯定不是小问题：“你家里人呢？云易在魔都回不来，兰阿姨也得来照顾你吧。”

成云：“。”

Beta的敏锐在此刻展现，方程一针见血道：“为什么要瞒着她们？”

成云：“这个事情很复杂，如果要解释的话，要从多年以前，那个遥远的下午说起——”

他拖长的调子在方程注视下越来越低。

方程大踏步越过他，走到床尾，那里放着成云的护理记录。

他看护理记录时，成云埋头吃辣椒炒肉，为了照顾成云的口味，他特意选了不辣的辣椒，另一个保温碗里盛着淋了香油的蛋羹，简单却美味。

“解释！”方程啪得把手机扣在桌面，屏幕上云易的微信对话框明晃晃。

显然，这是威胁，靠谱的未成年人面对让他感到棘手的叛逆少年，最终选择了古老的手段——告家长。

成云仰头，望天花板。

方程严肃道：“你一直没分化根本不是因为缺乏信息素，而是腺体受伤，分泌的信息素紊乱，但第二性别是Beta的话，根本不会用上稳定剂——还想骗我吗？”

“你不都猜到了吗，干吗非要我说出来。”成云眼神飘忽。

方程：“你什么时候分化的，还藏着不告诉我们。”

“我还没分化，”成云耸耸肩，“腺体有缺陷不能二次分化，稳定剂是医生开的药，虽然没有分化，但是我的腺体仍然会分泌出少量信息素，积蓄到一定量就会爆发，稳定剂可以缓解爆发时的不适。”

只是用错药？方程放下心来，但是转念又觉得不对，如果只是如此，成云没必要找他帮忙，瞒着家人。

方程问：“你和我说实话，你的病情，云易知情吗？”

成云移开视线。

这个问题，成云也曾想过。

AO结合剩下的孩子90%也是AO，云易研究方向和信息素有关，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成云告诉她患了信息素缺乏症，二次分化会延迟，会分化成Beta时，云易从没怀疑过。

有时候不回答就是答案，方程头疼：“你就这么一直瞒着，谁都没说吗？”

成云默不作声。

方程心生疑惑，在他印象里，成云和云易关系一直不错，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隐瞒病情？

成云双手合十：“拜托，这事千万别告诉别人，尤其是常司，他这个大嘴巴，一点事都兜不住。”

男孩眉头微皱，唇红齿白，蜂蜜色的瞳孔里溢满祈求，让人不禁觉得拒绝他的请求就是犯罪。

方程脑海中下意识闪过校园论坛的赌局，赌成云的第二性别。

延迟分化这种病况通常只会出现在Beta身上，但选Omega的人依旧不少，这里面有些是完全不知情，只是看脸给出选择，但还有一部分则是心怀暧昧的Alpha。

草，方程心想，还真给那群傻逼A赌对了。

不过他们都没机会，他转念一想，肖远鹤早就把人圈严实了。

方程最终答应保守这个秘密。

吃完饭，成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条长腿委屈地蜷起来，他低头着，阳光洒在身上，指甲敲着手机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方程出去给他买水，听到开门回来的声音，成云扭过头，冲他晃了晃手机：“来切盘？”

方程不想扫他的兴致，陪着躺赢了两把。

中途护士又过来查了次房间，方程趁机问了更详细的病情，知道成云一直在接受治疗，总算放心了点。

“你还要一个人在这里住两天，行吗？”方程问，医院和学校离得很远，上学时，他只能晚上过来。

成云跷着腿：“这可是医院，还能让我人没了不成。”

方程脸色黑了黑。

突然，他想起来什么：“今天下午你去不了补课，和肖远鹤说了吗？”

成云换了条腿跷：“好问题。”

方程：“你现在就和肖远鹤说吧，你不去的话，我和常司两个人面对他，我们都很难受。”

“肖远鹤也没你说得这么难相处吧。”成云替他辩解了句。

方程撇嘴：“除了你，班里有几个人和他说得上话。”

也不是说同学故意孤立他，只是肖远鹤从入学后一直都表现得可远观不可近渎，他和其他人的家世也差距如此之大，他们也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地接近。

就连方程，也是因为常司和成云两人，才能和肖远鹤有所接触。

“快点和他说吧。”方程实在不想复刻第一次补课时的情形，在肖远鹤的低气压中度过一下午。

“嗯，”成云抖腿，心烦意乱，“等我想想怎么说。”

他得想个合理的理由放肖远鹤鸽子，否则，他害怕肖远鹤像上次撬开他家的大门，出现在他房间里一样，出现在他的病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