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放带着府上婢女来到望山阁,把她们交代给花颜。自己却在灵溪畔溜达了好几圈,直到花颜又出来请,“张将军,殿下让您进去呢。”
“嗯,好。”
张放阵前杀敌都没这么怂过。
赵贝锦一袭白衣,挽了头发。
张放进屋时,厅堂八仙桌上放着一个敞开的黑檀木盒,里面是各种书信,以及传递情报时才使用的二寸宽纸条。
没有茶水瓜果糕点。
张放说:“花颜和飞霜忙不过来吧?怎么连壶茶都没给你沏?我今日带了几个伶俐奴……”
赵贝锦冷冷地说道:“是我没让花颜沏茶。将军也不是来我这里喝清茶的吧?”
张放不知该如何作答,在桌边坐下不说话。
“我正好有事问将军。”赵贝锦指了指桌上的书信和情报,“将军先看看吧。”
张放以为她收到了周以枝是男子的情报,拿起一张二寸宽纸条,展开看,上面竟然是自己的字迹,写着:“赵跃昨夜没回军中,留宿城外花船。”
下一张是赌坊欠账的欠条,上面有赵跃亲笔签字画押。背面是张放自己的字迹:“上月结算赌坊欠账共三百八十五两。”
她又拿起旁边的书信,一封封一张张看下去,只看得汗流浃背。
赵贝锦问:“你一直给我母亲传递我父在军中表现。并且一直派人监视我父。”
张放说:“天下男人都一样。哪一个不花天酒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可你平时从不与我母亲走动,没想到你们关系如此亲密。”
张放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到的这些,可事已至此,瞒是瞒不过去了。她心一横,坦然说道:“谈不上亲密。我不光帮华仪夫人监视你父亲,还监视很多其他人。我给华仪夫人情报,她帮我在陛下面前邀功。”
“包括我父跟李仁偲的密谋,你也知情。”
“两个蠢蛋罢了,根本谈不上密谋。”张放拿起其中一封密报,晃了晃,“他俩居然想等你登基后再逼迫你退位,让位给你父赵跃,待你父身死,皇位再传给李仁偲。可笑至极,市井小儿都想不出这等闹剧。”
“那也就是说,这只是两个男人酒后失言,不可当真。”
“对。这些只是男人喝多了发皇帝梦。”张放指了指那些账据,“你父嗜酒好赌,在外宅豢养了二十名歌伎舞姬,彻夜玩乐,总是真的吧?李仁偲隔三岔五留宿妓家,总是真的吧?!”
“我母亲又好到哪儿去?那些男宠就不提了。当初,李仁偲提亲时,她甚至跟我说,待我日后跟李仁偲诞下子嗣随她姓段?谁家孩子是随外祖母的姓氏?”
张放也越说越气,“姓段怎么了?武北端王爷,功勋彪炳,声震中原内外。你可知当年武北境外那些番夷,光听到你祖父端王的名头,就吓到后退几百里,躲进草原深处,找都找不到踪迹。武北段氏那是多大的荣耀,前朝正统皇族!有何不可?”
“所以你就听我母亲的计谋,将我父兄和李仁偲调派到先锋营。对他们说是为了立军功,其实是你知道西南一役险恶异常,凶多吉少,就是为了害死他们。”
“调往先锋营,我是问过你父兄和李仁偲的意见后才下的调令,不是我替他们决定的。他们自己贪图军功,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
“锦妹,”张放软了语气,“别再追究这些以前的事了。华仪夫人已经殒身,你父和李仁偲的尸骨都快化成灰了。放过自己吧。”
赵贝锦眼泪已如断了线的珍珠。父亲在外如何,与她无关。她只知道父亲在自己面前至少是好父亲。李仁偲为人如何,她不知道。她只看见李仁偲是一个懂她支持她的好郎君。不然,当初她也不会不顾军令,擅自带兵滞留西南。
若不是寂寞,她又怎会轻易相信突然出现的封清让。
真真假假,谁又在乎呢。
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选择,又怪得了谁呢。
张放没走,一直等赵贝锦哭完。不管如何,她是真的关心这个表妹,她们自幼的情义是真的。
她步步紧逼封清让,也是怕那浮浪子伤害、利用赵贝锦。可却没想到惹出这么严重的后果,导致华仪夫人殒身。
赵贝锦抹了眼泪,“姐姐,还愿意帮我么?”
“当然,你说。”
“我虽然在此被罚,但仍是皇太女。”
“是。”
“帮我笼络以前母亲手中关系,待我重返皇城。”
张放想起那已经奉旨赶来中都的周以枝,话在口中犹豫着。
赵贝锦问道:“怎么?姐姐觉得我已失势,不愿助我?”
“当然不是。只是……陛下已下旨,召武北的周小郡主入中都。”
“召她来做什么?”
“周以枝是……不是郡主,是郡王。”张放说到这里看着赵贝锦,赵贝锦面色如常。
张放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赵贝锦却反问,“朝臣知道了?”
“是。”
“看来众臣现在无论是何派系谁一党,都出奇的一致,要立周以枝为皇储。”
“是。”
“陛下怎么说?”
“只下诏让周以枝入皇城,没说其他。”
“姐姐支持谁?”
“我自然是帮你的。”
“那好,姐姐只需助我,不用管其他。我自有主意。”
张放看她神色淡定,放下心,这才是她的皇太女殿下,“下个月,丧仪毕,待陛下神策军撤走,我会换我军中女卫来。”
“好。”
“另外,我会训几只信鸽,往来我府上和望山阁。”
“姐姐思虑周全。”赵贝锦语气也缓和下来,“听闻是小姨在操办我母亲丧仪。”
“正是家母在办。”
“小姨有空时,我想请她来我望山阁坐坐。”
“好。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找家母?”
“我想问问我母亲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