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兰蒂芙快走几步找上在院子里不知磕什么磕得嘎嘣响的异父异母兄弟俩问道:“你俩在这做什么?艾沃尔不是卧床养病么?怎么像是把活儿带到家里继续干?”
“可以这么说吧,斯万格佛离不开她呀。”莱夫耸耸肩说,“她又没有找到可以替代她的人,当然,有也不放心,所以就如你所见咯。”
“屋里还有谁?好像人很多?”
“也没很多,就仨,马格洛斯,托斯泰因和博格。”索尔芬用大拇指指指背后说,“不过他们确实在里头墨迹有一会儿了,堆积的事儿太多了。”
托斯泰因……那老头也在啊,兰蒂芙想及此处不由得心生忧虑,她扭头对正朝索尔芬露出甜甜微笑的希瑟道:“你留在这里等我。”然后径直走向艾沃尔家后院方向,她知道艾沃尔房间有个窗户是开在后院墙上的。
越靠近那堵墙兰蒂芙能听到的吵嚷声就越响。
“……我早就说过我不适合!雷金霍斯不让我退!”
这个浑厚又带点儿委屈的声音兰蒂芙从没听过,她小心谨慎地探出头去瞧了瞧,就见着个身材有自己四倍厚的大胖子立在艾沃尔窗前激动地比划着。
“他没告诉你为什么不让你退出吗?”艾沃尔一如既往地语速很快,只不过现在嗓音里透出浓浓的疲惫,也不似以往中气十足。
“他说战团离不开我,说的好听,我能不知道什么意思吗?不就是我这样的人适合当肉盾吗?!把我当傻子哄?”那胖子越喊越激动,连偷听的兰蒂芙都感到了耳朵疼,接着又传来了微妙的丁零当啷,悉悉簌簌声响,胖子又急促控诉道,“你看看我这伤,我这至今还没好——”
“说话就说话,不要脱衣服!”艾沃尔终于嗓音浑厚地吼了一声,“哪个狼卫不是一身伤?轮得到你来秀吗?你根本就是来这里无理取闹,马上给我出去!”
“我无理取闹?我找过雷金霍斯那么多回,他都没这么说!我刚刚提的要求本来也是他许诺过的!怎么到你这儿就不算数了??”
兰蒂芙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提起裙子快走几步绕到前院嘭一声推开门,扒着房间门偷听的达芙被吓得原地蹦了起来,屋里那胖子还在慷慨陈词,唾沫横飞,兰蒂芙在另外两个狼卫惊讶的视线中大步流星走到胖子背后,抽出早就松开的皮带劈头盖脸就朝胖子后脑勺抽了过去。胖子嗷一声蹦了起来扭头大吼:“哪个狗东——”
看到兰蒂芙的瞬间胖子硬生生把脏话吞回肚子里,他这么一跳倒是让出了点空间,兰蒂芙用力胡出口气拔高嗓门说:“国王特地来让我看看艾沃尔有没有好好休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成心要加重她的病情?小小风寒拖成重病谁负责?”
“不不不,”博格连连摆手澄清,“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进门就说了两句话,都是马格洛斯在唧唧歪歪,咱们都没机会插话,托斯泰因,你说是吧?”
整个屋子——不,应该说是整个狼卫里年纪最大的托斯泰因愣了愣,然后拼命点头。
“你们两个该死的——”
眼看马格洛斯要扑过来发难,兰蒂芙又甩起皮带啪地抽在马格洛斯胸前格外清脆响亮,然后指着他斥道:“站好!整个屋子就数你嗓门大,不知道病人需要静养吗!”
马格洛斯嘴角扭了扭,到底还是把到嘴边的不服吞了下去。
“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懂,”托斯泰因拖长音调说,“可这斯万格佛每天都有新事务需要处理,还有些老问题从雷金霍斯在时就没有解决,她养上三天就堆三天的活儿,艾沃尔自己也不愿意这样吧?”说到这儿托斯泰因朝艾沃尔抬抬下巴同时瞪大一边眼睛。
“话虽如此,”没等艾沃尔开口兰蒂芙就抢过了话头保持微笑道,“但身体若是垮了你们就永远失去副长了不是吗?你们先出去吧,稍后我会给你们答复。”
托斯泰因立刻挑起一边眉毛问:“你给答复?”
“对,我给,所以你们还不出去吗?”兰蒂芙问完终于扭头看向艾沃尔,后者愣了下才板起脸下了命令:“都出去!立刻马上!”
马格洛斯歪着嘴拉着脸踏着重重的步伐砰砰砰地从兰蒂芙身边挤开去出了门,兰蒂芙仿佛听见他经过身边时嘀咕一句什么“当不了不要当”之类的话。随后是托斯泰因摇着头起身离开,博格紧随其后。
兰蒂芙赶忙上前关上房门,莫名感到松了口气。
再回头看到艾沃尔时,兰蒂芙立刻心疼得心口发紧。
反正在这之前兰蒂芙从没见过艾沃尔精神恍惚成这样,她不仅双眼无光,失去焦点,还眼圈发黑,面无血色,脸颊似乎都凹陷进去了,脑门上还挂着细细的汗珠。
兰蒂芙快步走到艾沃尔跟前坐下,伸手贴上她额头,这回艾沃尔不躲了,只是缓慢阖上沉重的眼皮。
“好烫……你没有吃药吗?”兰蒂芙说着又抹了抹艾沃尔的脸颊,艾沃尔迟钝地眨眨眼,边嘟囔着:“吃什么药……躺两天就好。”边扯起被褥躺下去,兰蒂芙给她掖好被子起身快步来到房门外,果然达芙还在那里偷看,冷不丁撞见兰蒂芙突然出现又把她惊得浑身一哆嗦。
“艾沃尔回家后你都是怎么照顾她的?”兰蒂芙压低声音问达芙,达芙的面色立刻变得肉眼可见的窘迫起来:“我……我有建议去找个医师来,但是艾沃尔拒绝了,说没必要。”
“没必要?”兰蒂芙刚拔高嗓门又赶快将其压了下去,又问,“那你做了什么?”
达芙缩了缩脖子答道:“艾沃尔刚回家那会儿看起来就很不妙了……她让我去烧水,我就给她烧了满满一大桶洗澡水,洗完澡后她就直接躺到床上也不管头发还是湿的……我给她煮了热水热汤……还给她弄了冰块来敷……但一晚上过去后到了早晨艾沃尔又说头疼得厉害,门都不想出只想卧床,家里实在是找不出其他药,我又怕我离开其他人不靠谱,所以……还是像昨晚那样……”
“家里没有药?”兰蒂芙简直难以置信,不知不觉嗓门又拔了起来。
达芙又缩了缩肩膀讷讷道:“很抱歉……我马上去买点药来……”
“不用了,”兰蒂芙又拉着达芙又远离门几步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这里有些药,都是东方来的名贵药材,我来教你怎么用,你告诉我厨房在哪。”
达芙感激涕零的模样仿佛是兰蒂芙带药来拯救了她似的,忙不迭迈开步伐领路去。兰蒂芙边走着脑中突然回想起出嫁前母亲拉着自己手说过:“这些东方药材都是你父亲从罗斯人那里弄来的,我们自己都舍不得用,剩下的拿了一半给你当嫁妆了。这你可轻易用不得,一定要在最恰当的时候用来让你的丈夫感到你的重要,让她感受到你的爱和关切,为了让你们夫妻恩爱你父亲母亲可是下了血本,你千万别浪费啊!”
兰蒂芙突然想笑,把珍贵的东方药材给艾沃尔用了要是叫父母知道了,没准能气晕过去。
兰蒂芙端着热腾腾的药来到房间时,艾沃尔侧躺着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又睡着了。兰蒂芙不得不把她摇醒扶起来喝药。
“这是什么?”艾沃尔凑近闻了闻药汤立刻皱起了脸,“好像很苦。”
“良药苦口,快喝吧。”兰蒂芙说着执着地把药汤往艾沃尔眼前送,艾沃尔只得再坐直了些接过药汤一口气喝干。兰蒂芙瞧着她喝药时愁眉紧锁脸都皱起来的样子不得不努力憋笑,艾沃尔那脑门上新冒出的一层汗珠也不知是发烧导致还是喝药太苦。兰蒂芙抬手替艾沃尔轻轻擦去满脸汗水时艾沃尔将药碗交还给她又问:“这么珍贵的药材都给我用了,你不心疼?”
“……这你都能听见?”
艾沃尔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药是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兰蒂芙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之前是不是把我给你做的衣物全拿回来了?如何?决定留下几件?不想要的我就带走了。”
“我决定,”艾沃尔盯着摇晃的药汤说道,“全都要。”
“全都……总共六件,你全都要吗?”
“是啊,每件都很合身,而且……我看着也顺眼,怎么,不行吗?”艾沃尔这才抬头问兰蒂芙,眼神有几分耿直的天真。
“怎么会,”兰蒂芙笑得花一样灿烂,“本来就是给你做的,你能全收下我当然再高兴不过。”
艾沃尔挑挑眉,仰起脖子把剩下的汤药一饮而尽,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痛苦这个词几乎直白写在了脸上。
兰蒂芙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我的药很有用的,你再躺躺不仅烧能退连头疼都能很快好转。”
“等不了那么久。”脸色苍白的艾沃尔摇摇头说,“你忘了吗?屋外还一大帮子人。”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复?”兰蒂芙顿了顿又问,“能告诉我吗?”
艾沃尔沉默片刻后,老气横秋地重重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