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脸上……”
梧哥身上都被收拾妥当，慢说血迹就连灰尘都不沾一点，只有、也更显，脸上的掌印愈发鲜明。
“……幻境里一位长辈赐的，总不好用灵力消去——我知道……那人是假的，大人对我们这些小辈从不动手……但我确实错了，也该打该受。”
虽然提及的是被打，且还是打脸——但梧哥的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温软和柔情，反倒是提出问题的夏知微很为难。
“好啦，想来你们也无趣，换条路带你们看点好玩的吧。”
夏·一下子麻爪·知·后悔不迭·微：“。”
其实不用，他们这一路，除了心魔历练，也没遇到什么棘手的，倒是收获不少。‘无趣’啊……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不知道多少人求一个这样的‘无趣’。
四十分钟之后……
一个被拽着、另一个刚被扔出去，来来回回从一处奔波到另一处……要是能歇一会儿……
——找死呢！稍微慢点头顶上掉下来的雪铁寒钉就都能把人钉成刺猬！
一个小时之后……
重新回到梧哥在前面走，袁茗卿紧跟其后，夏知微跟着茗卿，知秋负责警戒断后——虽然大多数时候有梧哥在总用不上。
看着这队形，而且有什么机关啊妖兽啊劣魔啊……梧哥都提前清理他们再走过去，很像恢复之前的正常‘无趣’了吧？
——前提是他们没走在‘万米深渊一线之间’。
袁茗卿：“……”再说亿遍，他真的不觉无趣！！
再这么来，他都快对有趣PTSD了。QAQ
微生桐皱眉，“后面又跟两波，要不要甩掉？”
“不必。能跟上……也是命。”
微生梧手上不停，指间寒光闪过——那只凶狠的、长着鳞片生了尖喙和大尾巴朝着袁茗卿就是一甩的怪鸟，“啪叽”掉了下去……不、连声都没有，只有一只又一只被怨气煞气侵蚀后，奇形怪状的东西。
身边劲风不断，攻击不停，杀气更是严严实实地裹着人，但两人一点不敢分心，脸色就没白过踩在不足两寸的石桥上胆战心惊。
渐渐习惯……
“知微小心！”兄长就会留一些给茗卿和知微练手的……但那条蛇出现的时机太巧，角度太刁钻……夏知微没能第一时间发觉，再要出手已经来不及……
夏知微觉得血都冷了……头一次对秘境的危险有这么清晰的认知——虽然一直，“危险”啊“杀气”啊都挂在嘴边……
但梧哥应对的太过轻松，他们真正动手也不觉得打落一只魔物有多困难，而过心魔时也似乎并没有那么危险……不过，可能……她意识到的时候，太晚了点。
“没事，别怕。”既然没教明白你们怎么应对意外，没给你们反击的底气和能力，那……出了什么事，也合该是‘梧哥’担着。“哥会给你们托底。”
很难说微生梧是怎么做到的，翻涌的魔气大大压制灵力的调用，连远程攻击都很难发出，更别说划开空间裂缝——且秘境中的时空和真正的时空也有微妙的差别，稍有不慎……
……便是被空间风暴卷进去，十死无生，尸骨无存。
“——不！”
微生梧破开空间干脆利落解决掉那条蛇，怕袁茗卿因为夏知微的险境分心抵挡不住——那也是实情是现实，立即快速地二次进行传送……
“茗——！卿……”
夏知微咬着下唇，待在梧哥刚给她设下的护罩里一动不敢动。怎么会呢……
——梧哥为了保护茗卿，情急之下被拖进未愈合的空间，最后一刻都是在打落魔化的妖兽给后来人清理道路……而茗卿……
在判断空间裂缝扩大、梧哥会被带着坠入深渊的下一刻……不假思索地，跟着跳下去……
微生桐的面部肌肉被崩得极紧，“我去找茗卿，你别乱动。”她近乎本能地处理残局，感受到兄长留下的护罩带有一丝天道规则——很结实，足够保全夏知微，纵身一跃。
跌落到碎片化的空间里，谁都没有办法……但袁茗卿还有被捞的可能。微生桐“冷静”地想着。
她或许真的，长大了。
之前那么算，是不对的——二十八加二，她已到而立之年。
“——保护好自己！别伤着……让兄长挂心。”
可……知秋、桐桐的兄长，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兄长，那个会挂心的人……在哪？
夏知微完全懵了，眼睁睁看着……下饺子一样，又掉下去一个人。
这狭窄的石桥，竟骤然间空荡荡只剩夏知微一个。
——最早后面跟着的那两波人，一波在路上慢慢像夏知微一伙人一般，一个个全被消磨。另一伙人在溁水君上眼见都折在这里时掉到就跑……
慌不择路，却要么争抢下掉落深渊，要么被被怪兽击穿身体。
空荡荡。
很奇怪的，夏知微不是生死一线险死还生的后怕，不不是失去挚爱痛不欲生的悲伤，更遑论死里逃生的庆幸（？）……她只是有一种荒谬……不是真的！
凭梧哥的修为怎么可能出事？！
——但就算是大乘修者，也只是人啊……人力有尽时。
茗卿怎么会抛下她跟着跳下去？！
——愧疚真的可以逼疯一个人的……而无论梧哥表现的有多风轻云淡，在茗卿亲手刺入梧哥胸膛后……
说不定还会想，若不是他袁茗卿伤了哥，说不定哥还能更厉害、就不至于……不至于……怎么样来着？
对……若不是他袁茗卿分了心，逼得哥马不停蹄接连撕裂空间……也根本不会……不会……
不！夏知微好像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对，是梦，一场噩梦……茗卿会来笑着拍额头，借机揉她脑袋“揩个油”，知秋会来打趣着嘲笑最后给她两块安神的药玉，若是梧哥……
那……梦都醒了，怎么没人来？
……不是梦，不是梦……
怪她，如果不是她、问了那句话，如果不是她、失了手……
——是她啊！
夏知微扒着石桥向下瞅，渊下雾气蒙蒙，什么也看不清。不，错的是她。那为什么还只有她毫发无伤？！她就应该……！就应该！
冷静点，冷静点……
夏知微呆呆看着落在指缝上的水，指间磨在冰冷的石块上。很疼……她得冷静点儿。
灵瞳理论上是能追寻灵力痕迹的，甚至还可以阻断他人体内的灵流克敌制胜，只是她从来惫懒——即使一直想着危险要努力、不能把生机压在梧哥身上……也从来最多按部就班地练习。
——不逼一把怎么行！？
聚灵力于双目，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不……滴滴点点的红梅覆盖了最初的那一颗眼泪，夏知微眨眨眼，不在意地抹去，没事的……只是大量灵力初次冲击，眼睛一时受不住——看见了！
星星点点、五彩斑斓的光点稀薄地萦绕在石桥上空。
再找找、再找找……一定有希望的……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四个……
时间的意义在于与人相约。
或许真的漫长，但也可能只是她已经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能力，一次又一次失败、不，那甚至不能叫‘失败’，因为夏知微连‘成功’，都不晓得是什么。
……是幻觉吗？
夏知微眨了眨眼，试图把不明是汗还是血的东西弄掉，但收效甚微，可她不敢揉揉眼睛再看清楚。
——可真的像极了梧哥给人的感觉。大概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会想一想，梧哥将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而他们……不知其灵根，不解其灵力……
不能再犹豫！！！
‘ta’，要消失了！
——夏知微留下一道音玉说明情况，拼尽全力扑过去……
小归：【你做点人吧。】
【你是真不怕玩脱了啊。】明明是疑问句，小归愣是说出了陈述的语气，后半句语调却一转，【那你也不怕璃哥儿回头想明白了和你闹？】
【我不是错了么，】缓缓凝实的身影无波无澜，【这就知错即改，多让他们历练。】
【知微和璃哥儿，总要有人带着，不是我就是知秋。这没得商量。其他的……知秋不适合大靖那个幻境，而那两个小的，综合他们的专业和日后规划，这样是最好的。】
微生梧叹一口气，【至于……璃哥儿，出了秘境，他们就有途径回‘家’——也顾不上我了。】
——诘问也好，感谢也罢……
小归挑着眉，这话……实诚得简直伤人。【你就那么确定，璃哥儿能那么老实待十、年！？你那妹妹可跟着他——你别告诉你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是我妹妹。你说了。】
小归：【溁水！孤认真的！有她在、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是啊，有天命之女的光环，寿终正寝——我总能想想吧。】
小归：【……】彳亍口巴。
【嗯……你家那几个小孩。】
【怎么。】
小归有些烦躁，抓抓头发，【选定了道途——莫青习医，尤清学毒，连何陶！】
微生梧没什么怒意。
剑道比起其他的，总是更苦些。【好了，我还在呢。用不着给他们压力。小陶？以字入道吧。】
颓然，小归点头，【黎主事前两日说下属看见了胡鲤，我回头就去磨他！我就不信了！】
这……倒也不必强求，还是看兴趣的。【不许勉强。我就算走——也总会把溁园安排妥当。他们的未来，有我呢。】
秘境之外的幻体，天机阁内的本体，均是齐刷刷一愣。
——这真是足以被罚抄几本子“言行章”的错误了……
但天机阁主，就是突然想着……他曾经也是在，那个“他们”之内的。【一别久矣。】
小归又嬉笑着，他总像没个正形。【怎么也得有个五六七八年吧？】
——话说！一个没有灵气的类凡尘界的地方，园主不至于突破人类大限……在五六七八十岁以后，带着那个夏知微活个‘期颐之年’吧！
嗯……念头转回来，五六年，那也很久了。他们——自从跟在园主身边，还没分开过这么久呢。
祝，长老哥哥……
——哈，这句是不能说的，长老哥哥会看出来……他在心软。
【顺遂安康。】
微生梧眼中凝出一抹堪称温和与感动之类的、难得的暖色调的情感。
——小归是用了心的。
话落，一道金光在晦暗不清的秘境中浮现。
——或许，不只用了心。
小归身为天道代言者，如果诚心、调动规则……至少在这“殇弃世界”，是真正能做到“言出法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