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夜,灵草园内静谧清幽。银白色的月光泻了一地,为满园的枯黄落叶镀上了层冷霜。
金非池一身素色衣衫,在这月光下显得格外清瘦。
他手持一柄简单的木剑,虽朴实无华,但被他视若珍宝。
“要慢一点。”
金非池喃喃自语着,他手腕轻转,木剑灵动轻盈,剑尖扫过地面,带起一大片落叶,旋即挑至半空,刹那间,落叶纷飞,簌簌作响。
这一招,正是那少年传授的流云剑法第四式——裂空破。
“不要急躁……”
金非池深吸一口气,伸展双臂,长剑指空,剑身映着月光,闪过清冷的光芒。
紧接着,他身形陡然一转,施展出流云剑法第五式——皓月斩!
随后,他脚步疾移,剑从各个角度连续斜劈数下。
唰唰唰,快得打出一连串剑影。
流云剑法第六式,最终一式,幻影杀!
月光如水,满天落叶纷纷飘下,金非池飒然收剑,身姿利落。
“越慢越快,越快越慢……”
他一边低声重复着神秘少年的教诲,一边回味着对方技法之精妙,细细体会其中的真意。
一遍耍完,再耍一遍,他一遍遍的重复着,沉浸在其中,痴迷于剑道的快乐,感到平静而满足。
有些疲惫了,再抬头望月,已经快到半夜了。
金非池将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小心翼翼别在腰间。
尽管是一柄普通破烂的木剑,他也视若珍宝,好似剑有生命有情感一般。
在他心中,每一柄剑都是挚友,值得珍惜和爱护。
那都承载着他对剑道的渴望。
金非池就着冰冷的井水稍微简单清洗了上身,便坐在井边石台上,静静的一个人歇息。
他最近在困惑一件事。
不知为何,自从上次王广德来过之后,本已通畅的天窍穴,而今又封上了。
无论金非池如何运功冲击,都无济于事,这让他感到懊恼万分。
另外,他虽已从少年处得到了一枚通行令牌,但葛老平日里看得他很紧,他一时半会找不到机会去三才峰。
这时,不远处园子栅栏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都半夜了,还有人在?
金非池诧异抬头,望向栅栏,却见葛老不知何时早已站在那里,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似乎已驻足了多时。
葛老叼着长长的旧烟管,灰白的眉毛下,一双眼珠浑浊发黄,表情似乎微微感慨。
他慢慢蹒跚着挪步过来,坐在金非池旁边,敲了敲烟杆里的灰,缓缓说道,“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这样蓬勃朝气,拼命修炼呐。”
金非池侧过头,看着葛老,恭敬说道,“爷爷想必当年肯定比我强多了。”
葛老凄然苦笑,摇摇头,“呵呵,斗志再多又有何用呢?一腔热血,早已磨没咯。”
葛老想必当年也是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少年,但现实过于残酷,加上时间的无情流逝,最终把他消磨压垮成了现今的模样。
金非池回过头,看着满地的月光,沉默了。
他与葛老资质、境遇如此相似,从葛老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个被命运无情碾压的结局。
葛老也是个曾对命运挣扎过的人,最终却还是沦落于此。
他金非池相比葛老来说,又有什么先天优势呢?
将来大概也是一个下场,寿元尽了,就是一抔黄土。
想到这里,金非池心里有些低落。
他随手揪起地上的一束狗尾巴草,用小小的手指头转动着。
葛老看他神情落寞了起来,又笑了一下,他抽了一口烟,继续慢慢说道,“我就是因为道心不够坚纯,该拼搏的时候,退缩逃避,浑浑噩噩,日复一日,直至如今。”
金非池手里攥着狗尾巴草,思索着葛老的话中含义。
这时,葛老从怀里慢慢掏出一小本旧的发黄的书籍。
他慢慢把这本书递给金非池,托着书的枯黄的手因为上了年纪而颤抖。
“拿着吧,”葛老说道,白眉下的眼睛慈爱而鼓励,“些许对你有些用处。”
金非池小心翼翼接下来书,书皮已经破损了,依稀还可以看清封皮上的字,《通窍心诀》。
再翻开看,里面记载了一些吐纳的诀窍,旁边还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楷批注。
“谢谢爷爷。”金非池说道,轻轻的摩挲着书,眼中满是感激。
他想了一会儿,鼓足勇气对葛老说,“爷爷,我可以去三才峰吗,我只看看。”
“哎,不是我不让你去,是王峰主的命令实在不敢违抗啊。我这一身老病,若被赶出宗门,难道要我这老爷子饿死街头吗……回去睡吧,孩子。”葛老抽光了最后一口烟,烟杆敲了敲石台,站起身,缓缓离去,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佝偻苍老。
一夜无话。
此后的日子平淡而宁静。那少年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找金非池,教金非池各种功法,陪他练剑。
练剑时,两人经常全程不发一语,唯有打斗飒飒剑声。
有时候少年力道会如狂风骤雨般凶狠,压得人喘不过气。有时候又放缓节奏,一点点循序善诱的,引着金非池寻找到他的诀窍。
无言的战斗,却似叙说着包含千言万语,酣畅淋漓,令人回味无穷。
每次与少年战至激烈深处,金非池心情便如如抛向云端般,绚烂缥缈。
少年不仅陪他练剑,哄他开心,还时不时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他满心满眼地都是金非池,一看金非池心情不畅,就惊慌失措的想方设法安慰。
只要金非池开口说想要什么吃什么,少年都会不遗余力把东西给他寻来。
有一回,金非池无意间说过想吃糖酥,少年便一连给他带了好几天糖酥,直到金非池吃顶了,再也不想吃了为止。
金非池喜欢看小话本,对坊间有趣传闻很感兴趣,那少年便成堆成堆地搜罗各种话本故事来给他看。
少年还偶尔带些稀奇古怪的剑法过来,然后将金非池抱在怀里,二人相互依偎着躺在草垛上,捧着剑法经书研究。
“以意引气,自百会入,灵气化元……”金非池皱着眉头思忖良久,问道,“哥哥,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少年沉吟片刻,轻松地解释起来,“这个很简单……”
一番长篇大论后……
少年最后说道,“就是这个道理,懂了吗?”
可是怀中人没有回应他。
少年低头看去,只见金非池缩在他怀里,手脚并用紧紧缠在他身上,早已沉沉睡去,呼吸均匀。
清风拂过,春心萌动,懵懂中,莫名的情愫开始暗暗发芽。
少年望着金非池那白嫩幼圆的小脸,两颊嘟嘟的甚是可爱,怔怔看了很久。
他一向痴迷金非池熟睡的模样,有时候半夜来了欣赏沉浸许久,临天亮前,又无声离去,金非池从头至尾都不知情。
这回,少年呼吸一乱,浑身血液不受控制地乱撞,他俯下身,终于忍不住偷偷在金非池额头轻吻了一下。
一瞬间,天下繁花尽皆绽放,艳香冲天。
少年心头泛起一丝甜蜜,独自窃笑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