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淑晨不出声，挑眼看他，欲待下文。
陈左清清喉咙，学着女孩子声调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唐淑晨听了轻哼一声，来回摆动两下食指。
“NONONO，封建糟粕，新时代可不兴这个。”
“我忽然记起另一个版本，”她撇着嘴说，“人家民女分明说的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报此大恩’。”
“哈哈。”陈左大笑，“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个笑话，说古时候男子上门提亲，如果姑娘满意，就会一脸娇羞地说：‘终身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如果不满意就会说，女儿——”
“女儿还想留在爹娘身边，多孝敬两年。”
说笑之间，已经来到车旁。
陈左按了钥匙，替唐淑晨开车门，两人纷纷上车，一路开往约定地点。
……
陈左预约的是一张四人台位，在餐厅门口报了姓名后，前台叫来服务生带位，两人跟着一路走去预定的座位。
进到餐厅中央，一眼就瞧见一个超浅发色的女孩子，坐在窗边喝着果汁。
南薇已经到了，正敲手机发信息，还时不时地按着屏幕回几条语音。
唐淑晨走近叫她一声。
“薇薇。”
南薇才循声抬头，瞧见他们过来，笑着摆摆手。
唐淑晨坐到南薇边上，陈左在她俩对面落座，服务生递上菜单，随后又被对讲里的领班呼叫去了前台。
陈左打开菜单放到桌上，问她俩：“吃什么？”
南薇看眼菜牌，一面回复微信，一面无所谓地说：“随便，金主看着点。”
被当面叫“金主”，陈左有点尴尬，瞅了唐淑晨一眼。
唐淑晨对上他视线，“你随意点。”
说完，才发觉一语双关了，低头偷笑了一下。
再抬头，见陈左也笑着看回她，唐淑晨轻笑，拿起柠檬水抿了一口。
南薇打着字侧头瞥她，发完工作信息，小动作碰了碰唐淑晨，一脸八卦地小声问道：“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嗯。”唐淑晨点头。
南薇朝她眨眨眼，贴过去对着她耳边问：“艺术家特意去公司接你下班？”
但音量和动作并不相符，比正常说话声音还大，惹得陈左直接看过来。
唐淑晨跟他抱歉地笑了笑，往后靠到椅背上，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捏了南薇一把。
南薇喝着果汁，差点喷出来，陈左递上纸巾，南薇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暂时安静了一会儿。
陈左招服务生过来点菜，点完抬头问她俩：“有没有忌口？”
唐淑晨摇头，南薇却紧着点头。
“不吃什么？”他问。
“不吃亏。”南薇擦着嘴，似笑非笑朝唐淑晨一扬下巴，转眼盯着陈左说，“尤其不许她吃。”
“喂，”唐淑晨曲指扶额，“笑话很冷诶，薇薇。”
陈左一笑，转头跟服务生说：“就这些，麻烦你。”
服务生走后，他看了一眼瞪着自己的南薇，弯起嘴角，很诚恳地跟她点点头。
南薇又看他一眼，随即眼角弯弯，嘻嘻笑起来。
“帅哥，破费了，多谢款待。”
“别客气。”
陈左看看唐淑晨，又看了眼南薇，有些欣慰地笑笑。
南薇刚才看他的那种眼神，陈左很熟，一个小时前，他对着邝什酩刚刚用过。
以前总看唐淑晨在剧组形单影只地忙活工作，熬夜加班收拾别人的烂摊子，还以为她没什么朋友。
现在看来，其实没他想的那么辛苦，唐淑晨还是有非常关心她的朋友的。
并不是只有一个随便就将她让给别人的“资深男性好友”……
服务生来上菜的时候，南薇手机叮叮响起，她看一眼，马上接起来，听了一会儿回道：“行，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南薇取了外套穿上，“公司出了点儿事，老总叫我回去开会，淑淑，不用等我，今晚可能得通宵了。”
她又转身对陈左说：“帅哥，等下别忘了送我们淑淑回家，替我照顾好她。”
陈左这边刚应声，南薇又有电话进来。
她匆忙拎起手提包，一面接电话，一面急着往外跑。
……
三人饭局，剩下两人。
看着刚上齐的一桌子菜，唐淑晨扶着额头，问了陈左一句。
“你饭量如何？”
陈左会意一笑。
“我尽量。”他拿起筷子，递给唐淑晨，“你随意，实在吃不完的话，还是打包吧。”
唐淑晨笑，接筷子的时候，瞥见陈左袖口位置蹭了几道紫色颜料。
她随即问道：“你画展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他端过水喝一口，“等开展了，你会来看吗？”
“会啊，什么时候？”
“要明年了，初步是定在二月，还要看当时的排期情况。”
正说着，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了声：“阿左？”
两人都依声望去，一位西装打扮的男人走过来。
见陈左回过头看他，西装男快步走近，惊喜地说：“真是你啊！”
捞了椅子就在陈左旁边坐下，两人拍着肩膀，热络地叙旧一番。
言毕，西装男才注意到对面坐着的唐淑晨。
“这位是？”
陈左刚要介绍。
“啊，是那位传说中的唐小姐吧？”
陈左闻言，下意识瞥眼唐淑晨，唐淑晨也回看他，陈左轻咳一声，给那位朋友使了个眼色。
西装男却十分没眼力，笑着朝对面伸出右手，“久仰久仰。”
唐淑晨有点懵，虽然不解，还是礼貌地跟对方握了手。
“幸会。”她说。
西装男看她客客气气，笑起来道：“唐小姐，我们朋友们群里你很有名的，成天听人提起你，今天终于有幸一睹真人芳容，名不虚传啊。”
唐淑晨尴尬笑笑，心里琢磨，怎么个有名法？
“唐小姐，我们阿左——”
唐淑晨预感到西装男马上要讲到重点，却在这时被陈左打断。
陈左揽住西装男肩膀，端起水就往他嘴里送，搞得人不得不喝两口。
“好了好了。”
西装男接过柠檬水饮完，刚抬起眼，杯里又被陈左倒满。
“你成天说话，不口渴吗，阿杰？”陈左斜睨着他，“嘴都裂了，来，再喝一杯。”
“行吧，看在你心疼我的份儿上。”
西装男一仰头，咚咚咚喝完，一撂手，眼看着陈左又给他续了一杯。
“哎，老兄，我是来吃饭的，再喝就饱了。”
“哦，”陈左推他，“那你快去吃啊。”
西装男瞅他一眼，这才领会意思，笑着摇头，起身的时候，又意味深长地打量一眼唐淑晨，然后，才磨磨蹭蹭走开。
陈左换公筷夹了一块没刺的鱼，放到唐淑晨碟子里。
“损友来的，爱乱讲话，你别介意。”
“不会啊。”
唐淑晨吃了点鱼肉，还是问出来。
“我有点好奇，我是怎么有名的？”她弯起眉眼看陈左，加重音说，“在你朋友群里。”
“呃……”
陈左夹着餐碟里的几根笋丝，微微歪头，表面淡定，内里却在用力压榨脑细胞编排合理借口。
静几秒。
可能没想出来，表情看样子有点尴尬了。
幸好口袋里的手机逢时响起，他松一口气，撂下筷子说：“抱歉，接个电话。”
对面是打来叫他挪车的。
“我出去一下，你先吃，很快回来。”说着，逃也似地躲了出去。
唐淑晨暗下觉得好笑，一个人闷头吃菜，余光却感觉有人过来。
“唐小姐，介意聊两句吗？”
刚才的西装男阿杰又走过来，站在桌边。
唐淑晨放下筷子，笑道：“不介意。”
西装男在对面落座，习惯性地理了理衣摆，唐淑晨这才注意到他领边带着一枚18毫米的同心圆银白徽章，看样子应该是位资深执业律师。
难怪陈左刚才问他“成天说话，不可口渴吗”。
想到这儿，她后知后觉地笑了。
“唐小姐？”
“嗯，”她抬眸，“您请讲。”
“哎，太客气了，叫我阿杰就行，”西装男笑眯眯地说，“想必唐小姐同阿左也很熟，不然我还真没见过他跟哪个美女单独出来吃饭的……这场面话，咱们就不说了，阿左呢，你别看他长得好靓仔，其实是个闷葫芦来的，嘴巴基本就是个摆设。”
阿杰自顾自地哈哈笑了笑，又说：“虽然他不爱多讲，但却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该做的、不该做的，只要他有心思，必然是亲力亲为。可能童心未泯吧，不光喜欢看威漫超级英雄，自己也学钢铁侠，戴着面具偷偷做好事，做完功成身退，还是不留名的那种。”
“唐小姐，我做了十年律师，坦白讲，已经不太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平白无故的正义之士了，我无意冒犯，听说之前你在网上遭遇了一些事情，据我常年办案经验，那类事情的调查周期个把月都算短，可不到一周时间，各种有利证据明摆着接连出现在公众视野。”
西装男顿了顿，看着她委婉地说：“就算有正义之士，也绝对不会是偶然。”
唐淑晨当下了然。
虽略有震惊，仍轻扬唇角，“阿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西装男摆摆手，笑着站起来，“不打扰了，我过去了。”
唐淑晨微微点头，礼貌致意。
过了一会儿，陈左回来，并没发觉异样，唐淑晨也丝毫未提，继续保持愉快的用餐氛围。
饭后。
陈左开车送唐淑晨回家。
到小区楼下，唐淑晨道谢下车。
陈左跟着一起开车门出来，绕到副驾一侧，站着看她。
唐淑晨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要说，他却闲闲半靠在车上。
“没事，你上去吧，等你进门之后给我发个信息，我再走。”
唐淑晨微怔，点点头，回身就往楼里去。
几步后。
又返回来，立在他对面，看着他。
“怎么了？”陈左柔声问她。
唐淑晨抿了抿唇，开口道：“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好。”
陈左手插裤袋，定定看她几秒，转而眉梢微挑。
“灰姑娘只是开玩笑叫的，你不会真有两个脚大的姐姐成天欺负你吧？”
她失笑，偏过头去。
他笑眼看她。
“我承认，我是有想过在你面前表现一下绅士风度的，但只是想过，好像还没做什么吧？”
唐淑晨抬眼望着他，没出声。
陈左掏出手机，看一眼，打趣地说：“三小时前的救美，只是举手之劳，你真的不必放在心上，不会叫你以身相许的，更不会让你来世做牛做马报什么恩。”
这一次，唐淑晨并没有笑。
“我都知道了，”她直视他，“之前热搜上关于我的合成视频，是你找人帮我查的那些证据。”
陈左微顿。
没想到她忽然严肃，是因为这件事。
他眼眸微动，没否认，收回长腿，站直了朝唐淑晨迈了两步。
距离很近。
陈左垂眼看她，低声坦言：“我做这些，会让你动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