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弈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说出来了，这就是他无法掌控的事，当他看到赵瑧言被至亲之人熟视无睹地关在门外，那种感受他切身体会过，更何况外公当时是生病，而王秦……

从李柯嘉家出来，已经将近十点。

有李柯嘉在时他们能和平常一样相处，现在只有他们俩，却都同时沉默了。

上了出租车，两个人各坐一头都靠着窗。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会儿，这两个年轻人上车之后一句话没说，也不像是吵架。

出租车沿滨江大道行驶，江对岸灯火连成一片。大楼外的led灯滚动播放着广告。

左弈回到渝江两年，却很少仔细观察过这里的夜景。

“赵瑧言。”左弈转过脸，却见赵瑧言也转向他这边。赵瑧言脸上挂着惨白的笑，就连李柯嘉这样神经大条的人都能看出来，悄悄问左弈，赵瑧言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木着脸问道：“你看我还是看风景？”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车差点偏离路线，还好这条路上没什么车。

“看你。”

“嗯。”

司机一脚把刹车踩到底，骂道：“给你龟儿一锭子！！！”

出租车在红路灯路口停下来。

左弈心里莫名有种胜利的畅快。

赵瑧言：“你想问什么？”

左弈：“忘了。”

赵瑧言：“……”

左弈又把头转向窗外，下午他信誓旦旦说要追赵瑧言，现在却连直视他的眼睛都不敢。

追人，追人，到底要怎么追？

他点开聊天软件，手指已经放在明晞的头像上，但没点下去。

明晞在艺考，还是不要打扰她。

那还能问谁？

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卓微。

卑微小卓子：你们今天什么情况？

左弈一愣，他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卓微是问姜予林。

yi：没怎么样，把他送回家了，他妈妈也在家。

卑微小卓子：卧槽，我岂不是错过一场好戏？

yi：滚……

卑微小卓子：我错了，我嘴欠瞎说的。那你们见到他妈妈，没发生什么吧？

yi：没有。

卑微小卓子：那就好。不过秦姨会定期跟老师询问姜予林的成绩，这件事瞒不了太久。

yi：我们两个外人操心这些干什么？

卑微小卓子：我还以为你比我知道得多一点，唐夏说你们小时候就认识。

果然，他们这几个人，只要其中一个人知道，相当于另外五个人也知道了。但卓微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yi：你跟唐夏现在什么情况？

卑微小卓子：兄弟，别提伤心事好嘛？

左弈在对话框里输入“你知道怎么追人吗”，犹豫了一会儿，点了发送。

发完之后，手心全是汗，把头靠在车窗上。

“你晕车？”赵瑧言碰了碰他的手，又突然缩回去了。

左弈皱着眉，把他的手拽回来，“没有。”

他牵着赵瑧言的手没有放开，这场景似曾相识。

在岛上的第一个晚上，他们就是这样牵着手。

左弈短暂地迷茫过，加上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他想把赵瑧言给拉回来，却又不忍心伤害他。直到今天，他看到赵瑧言站在门外，再也不想看到喜欢的人孤独无助的走下去。

出租车停在路边，赵瑧言先抽回了手。他把左弈送到楼下。

“我今天还跟你视频吗？”左弈问。

赵瑧言垂眸，想了一会儿：“今天先不了吧。”

“好。”

所以，即使表白了，互相喜欢，也不一定就会在一起。更何况，两个男生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卓微过了很久才给左弈回复——“顺其自然呗”。

*

翌日早晨，又下起了蒙蒙细雨，出门前白蔚把伞塞到左弈手上。他今天其实是想让白蔚送他去学校，但又怕白蔚察觉到什么，之前他都是以跟赵瑧言一起去学校为由，拒绝他爸妈的接送。

左弈从小铁门出来，没看到赵瑧言的身影。

果然……

他从楼梯下来，脚步一顿。

巷子对面的房檐下，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风衣，里面是一件米色的带帽卫衣，帽子搭在风衣外面，肩上是牛仔的书包背带。

赵瑧言今天醒得很早，确切的说，他几乎没睡。出门时特地没带伞，冰凉的雨打在脸上，终于让自己清醒了几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铁门，他不知道左弈今天是否会从这里出来。如果昨天左弈只是一时脑热，回去之后又想通了，后悔了怎么办？

他站在屋檐下，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从6点40变成6点59，如果左弈7点05还没出来，他就自己去学校。

接着他听到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和下楼时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步调。

他抬眼，左弈撑着伞，出现在他面前。

“我忘记带伞了。”赵瑧言对左弈说，他两三步冲到左弈的伞下。

左弈摸摸鼻子，把伞递到赵瑧言手里：“你撑伞。”

刚走没两步，左弈突然停下。

赵瑧言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左弈握住伞柄：“还是我来撑吧。”

昨天之前，如果只有一把伞，基本是赵瑧言撑伞，左弈双手揣在口袋里当大爷，但昨天左大爷口出狂言说要追人。

“怎么了？”赵瑧言问。

“我——”左弈顿了顿，含糊道：“在追你啊，当然是我来撑”

赵瑧言强忍着没笑出来，动了动喉结，把伞放到左弈手里。

雨不大，但风一吹就四处飘，水泥路边又被打湿成深灰色。今天气温又降了几度，呼出的气能凝结成白雾。

左弈把伞沿压得很低，几乎看不到前面的路，只能跟着赵瑧言走。他怀疑赵瑧言是不是有透视眼，为什么能清楚地知道每一步该怎么走。

他们到了教室，除了头发，全身上下都带着雨珠。

“这个雨烦死了！”班上的同学抱怨着，“要下就好好下，还带妖风！”

“我早上看到下雨，都不想来学校了。”

何宪知突然出现在教室后头：“不想来学校就赶紧回家！”

那人跟何宪知贫起来：“但想到宪哥，我还是来了！”

平时他们跟何宪知拌嘴，他都会回几句，今天却是一脸严肃，没半点想开玩笑的模样。

“完了。”有人低声道。

班长看到左弈和赵瑧言来了，压低了声音跟他们八卦：“完了，看到宪哥这个脸色，我预感期中考试我们肯定扑街了。”

左弈翘起凳子，侧着头说：“也不一定，他不都间歇性这样，估计老武又找他麻烦了。”

旁边的同学听到，也来参与他们的八卦：“我刚去办公室偷听到，赵瑧言期中考试第一。”

左弈：“哦，这不是常规操作？”

赵瑧言刚拿出一套习题，上回他和左弈一起买的习题挑挑拣拣之后快刷完了，闻言用笔敲了敲左弈的课桌：“做题。”

他踩着左弈凳子的横杠，把人给按回去了。

“你他——”左弈语气一转，“好吧。”

说完还给自己找补：“你第一听你的。”

好像他从未怀疑过别人说的“赵瑧言第一”。

光荣榜贴出来，左弈也没去看，拉着其他三个人去了食堂。

“你不看看光荣榜？”卓微问。

左弈：“有什么好看的？都知道结果了，赵瑧言第一，我第二。”

卓微再次受到冲击，准备去李柯嘉那儿找安慰。他问李柯嘉：“李柯嘉，你这次多少分？”

“505，光荣榜上没我，不用看了。”李柯嘉说。

“……”

最后卓微妥协，不看就不看吧，反正他也不可能出现在光荣榜上，干饭要紧。

他们吃饭时，班长在群里发了一张光荣榜的电子版。

卓微点开一看，他的名字赫然排在第25名。三中的光荣榜一般只排前25，他正好压了线。

“我去……”卓微确认了很多遍，“我上榜了？！”

那个群李柯嘉也在，他二话不说拿起手机看，“真的，牛逼啊。”

“二位霸霸，”卓微冲他对面包揽年级前二的两个人说，“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是你们的无私奉献，我才能有今天……”

左弈闭上眼睛，在想有没有办法能让耳朵也闭上，他实在不想听这些废话文学。

赵瑧言说：“先吃饭。”

但卓微乐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单独截了光荣榜有他名字的那一栏，发了个朋友圈。

“你不给唐夏发一个吗？”李柯嘉冲他挑了挑眉，一脸八卦。

“算了，她应该能看到，我专门发一遍像在她面前炫耀似的。”卓微讪讪道。

“怂！”李柯嘉骂道，“你成绩提上来了，不正好跟她表白。”

这边两个人正聊得火热，没注意到对面的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卓微义正言辞道：“表白不急，等高考完再说。”

李柯嘉：“你不怕高考结束，她就看上别人了。”

“那只能说明我还需努力，而且——”卓微顿了顿，“高三跟人表白相当于谋财害命，我才不做这样的事。”

“咳——”左弈那一口饭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直接被呛了出来。

如果食堂地地面是片泥土，左弈当场就能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让他死了算了。

卓微见他这反应，“我突然想起来，你昨天还问我怎么追人，你看上谁了？”

左弈缓了口气，骂道：“我看上你霸霸。”

他反应了两秒，突然发现，这话好像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