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受挫地趔趄一步,从没想过真相如此简单,没有阴谋论,也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但我最关心的问题赵栋并没有回答,于是我换了一种问法:“那你们为什么要把旧世界的女人带到联邦来?”
“为了让你们过得更好,”赵栋边说边走到操作台旁,伸手轻抚过那上面的按钮,随即问了我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我给你安排过一个公益广告的拍摄,你还记得吗?”
虽然不知道赵栋的用意是什么,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还记得。”就是那个去当一日教师,给孩子们讲解联邦历史的广告,为此我还恶补了联邦通识,生怕被人看出是穿越来的。
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按理说公司不可能把这么一个跟官方有合作,且其她明星都是大腕的项目给我一个刚刚出道新人,但如果是赵栋安排的通告,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赵栋接着说:“你以为你看到的‘历史’就是真正的历史吗?”
我不置可否,因为我知道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再如何篡改无非也就是旧世界那几样:女冠男戴、男锅女背、抹杀女性,以及造谣女性,还能有什么新东西?
“那联邦历史的哪一部分是假的?”我反问。
赵栋抬眸:“从联邦的伊始。”
在我还没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时一股寒意就从下至上流过全身,我反应过来后立刻反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赵栋掷地有声,我则因为过于震惊而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从开始就是假的?!这、这不可能吧?联邦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栋见我这副模样并不意外,她打开光幕后调出联邦通史,对照着上面的文字道:“联邦始于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吞并,这点你应该知道。”
我点点头。
“历史书上说的是母系部落与母系部落之间的冲突,其实不然。真正的历史是联邦的母系与父系持续了几百年的殊死搏斗,最后母系赢得了胜利。与之相反,你们那个世界父系最终取代了母系,这也是两个世界之间的分水岭。”
原来两个世界是从这一刻开始分裂的,就像平行宇宙理论那样,同一个先祖因为不同的选择分裂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但我仍然不解,哪怕最初是母系与父系之间的斗争,“联邦都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篡改历史?”
“该说你有父系社会里女性特有的天真吗,”赵栋叹息,“我们的祖先从战争伊始便知道要尽量屠戮殆尽所有异心之人,防止敌人反扑,作为继承者的我们又怎么可能让男人知道这段历史,让他们生出男人也可以做领袖的思想?”
“可是、可是,可是就算他们知道也不会怎么样啊,这个世界已经将男人们彻底驯服了不是吗?”我道,回想起在联邦遇到的男人们,无论他们身居高位还是普通人,做出任何的决定或选择都是围着女人转的,根本没有什么男本位思想。
“那你呢?”赵栋看向我,那双眼睛似乎看透了我的灵魂与思想,“难道你在旧世界时没有升起过一丁点儿的反叛之心吗?”
我心下一惊,不自觉地移开了眼。
确实,在旧世界时我就已经有了“这真是一个恶心的世界,如果能把它炸了就好了”的想法,每一次被性别歧视、每一次被骚扰、每一次看到暴力与犯罪时我都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看见’的力量。”赵栋道,“哪怕你在自己的世界不知不觉中被灌输了各种‘女子本弱’的思想,但只要你会思考、你有榜样,你就会止不住地去幻想和反抗,即使是微弱的。”
所以联邦才会一位男总统都没有,更没有骁勇善战、能与女人打得有来有回的男性祖先,甚至连神话传说中也没有,因为她们怕男人生出争权夺利的心思。
“当然,我们也做好了两手准备,联邦早就掌握了人体和基因改造技术,可以实现孤雌以及双雌生殖,我们称之为‘火种计划’,但只要联邦的男人没有近乎灭绝,我们就不会使用它。”
“为什么?难道把男人都驱逐出去或者消灭掉,然后使用双雌生殖技术不是更能以绝后患吗?”我问。
赵栋摇摇头:“堵不如疏。永远不要把敌人放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因为他们很可能会团结起来触底反弹。给男人一些“平等”的小甜头,再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看住,像驯养动物一样驯养他们,这样才能长治久安。”
说完,赵栋调整光屏,通史来到两百年前的那场瘟疫的部分。
“‘火种计划’起源于二百年前,那时也并非发生了什么瘟疫,而是父系余孽企图颠覆联邦政权,想要把我们的世界变成你们那样。我们本以为有这种想法的男性只是少数,没想到战争结束后才发现不少男性其实都有了翻身做主人的想法,于是联邦高层针对他们展开了‘血的清算’。”
“这场彻底的清算让联邦元气大伤,当时的总统意识到,如果将男人全部消灭,女性们孕育下一代时会面临许多生活上的不便,而且联邦的建设也需要更多的人口支持,所以她决定将下一代男性全部集中起来进行教育,同时为了防止他们意识到男性与女性的等级差异,在社会层面上要灌输给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珍贵’的思想。”
“但这样还不够,因为传统的母系社会结构会让男孩们把家人作为靠山,也会让男性拥有亲密关系,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所以联邦同时启动了‘观察计划’和‘圈养计划’。”
“我们在‘观察计划’中发现了你们的世界,并且学习和改进了你们的阍因制度与思想观念,利用阍因将男人们困在家庭琐事与养育下一代中无法抽身,这样他们不但失去了母系家庭的扶持,也无法从新家庭获得帮助。”
“为了照顾家庭,男人们减少了和朋友的交往,最后他们就会逐渐失去家人、朋友,只能将时间和希望寄托在妻子与女儿身上,彻底沦为女性发展的肥料。自此,‘圈养计划’才算完成。”
“与此同时,社会和文化鼓励所有男性发展向女性上供的爱好,让他们离开女人便不能生活,让他们被女人给予的“爱情”困住,还要用‘美’削弱他们的战力和意志力,这样一来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地将男人的反叛之火从源头熄灭,让他们变成孱弱的虜隶。”
“毕竟,成为虜隶还可以为联邦做贡献,但要是放任不管,他们可能就是联邦的蛀虫了。”
赵栋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我却越听越觉得手脚冰凉。这不是一代女人就能做到的事,这是几十代甚至几百代女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些女人也有父亲男儿,但算计起男人时却毫不手软。
我呼出一口气,说出自己从初到联邦就发现的事情:“可是现在网络上很多男人都开始察觉到这些陷阱了。”
赵栋微微一笑,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虽然现在有一小部分男性逐渐觉醒,但他们面对的不仅是女性的围剿,同时还有男人们的攻击:‘你太极端了’、‘现在联邦正是发展的时候,哪个不比你们的问题严重,应该以大局为重’、‘我是男的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其实觉醒的男性很少很少,更多的是已经完成自我驯化的男人,所以前者哪怕只是在网络上用话语反抗,也会被后者围攻绞杀。”
“官方也会出手缩窄男人的发言空间,如果出现了某个话语权很高的‘领袖’,我们就想办法封杀他们,让他们每次发言前都进行自我审查——这样表达会不会被限流?会不会被禁言?”
“这种发言前的反省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时间久了,意志不坚定的男人就会主动放弃,尤其是当大数据推送给他们很多美好的生活——比如甜甜的爱情、听话乖巧的小孩——他们就会思考:我发这些有什么用?世界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吧。”
“男人也不傻,他们也会反抗吧。”至少我看我的男粉们在网上撕吊就撕得很厉害,攻击性十分强悍。
“当然,所以我们给他们准备了专门的厮杀战场来发泄怨气和对生活的不满。你有没有发现,联邦的游戏业与愉乐业非常发达,技术也比你们的世界先进很多?”
这……好像确实啊。我点头。
“因为这两个产业是专门为男性创造的。当然你会说女人很多也玩游戏,还有职业赛,但请你分清‘愉乐’与‘职业’之间的差别。”
“无论女人想做什么,联邦都会提供机会帮助她们发展出新的产业链,比如你看到的职业竞技赛,‘游戏’充其量只是一个载体,核心是帮助玩家找到新的就业方向;而男性游戏从始至终都只能是消磨时间、精力、金钱和不满的‘愉乐’,没有什么竞技性和职业性,也很难变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