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臻能顺利长大,全是你的功劳。”
廖大夫和小聋子都去睡了,黎臻困的厉害,但揉着眼睛靠在宿星身边,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听见自己名字,连忙睁开迷蒙的眼睛,嘿嘿傻笑。
过了今晚就又长一岁,黎臻脸上的肉嘟嘟早就褪去,现在瞧着就是纤细瘦弱的小男娃,个头比一般男娃娃矮了点,宿星拍她脑袋:“赶紧上去睡觉。”
拍完反应过来,老话说不能老拍头,否则个子要不长的,宿星有点担心是自己老拍小孩导致她不长个子。
“哥哥,我陪着你们守夜。”
这些年除夕夜都是他们几个人一起过,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如同亲人一般。
牧野笑的和蔼:“阿臻,你还在长身体,得早点休息。”
但小孩说什么也不去睡觉,就靠着宿星。要是以往,宿星大概率要嫌弃,说男子汉大丈夫,如此作态怎么能行。但今日他心虚的摸摸鼻子,没赶人。
后来等黎睡着了,宿星将小孩抱到床上,他继续和牧野围着火盆说话。
牧野问他过完年做何打算,宿星说还要继续当捕手。牧野其实不大同意的,但宿星坚持,牧野索性道:“那我将铺子的活计辞了,同你一起,两个人有照应。”
宿星连忙说不可。“城内找好活不易,再说,你留在城里还能帮忙照顾小孩,而且我的能力你知道,自保没问题。”
“宿星,现在不同以往。”牧野难得严肃的和他探讨,拿宿星当一个成年人对待,语重心长道:“以往我们只需要小心邪祟和尸僵即可,但这几年妖怪频出,尤其是五鬼有三还在外,说不定哪日就碰面,到时候你毫无招架之力。”
“你也说了,只有三个大鬼而已,天下这般大,不见得会碰上。”宿星一脸认真,“普通的妖邪我自己完全可以对付,而且我不会寻太远太危险的委托,若当真有什么事情,我还能回庇护之地。”
见他坚持,牧野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能让他多加小心。
过完年,宿星更觉得自己身上任务重了,如今日子过的不算紧,但眼看着廖大夫要成亲,这些年廖大夫对所有人照顾有加,宿星认为他必须要送上一份贺礼才是,丰厚的礼物需要钱,想来想去,宿星决定过了十五就去做委托。
这天领着小孩在街上闲逛,这里算是天底下最为安全的地方了,所以颇有氛围,路边的商铺都悬挂着喜庆的灯笼,街道上的行人洋溢着幸福笑容,小孩手里拎着童趣小灯,看的黎臻羡慕急了。
“想要花灯?”
路过一个拎着兔子灯的小女娃,黎臻看的目不转睛,等人都走远了还扭头盯着。
“没有呢,”黎臻赶忙转回头否认,“我没有想要的,哥哥,不要给我买。”
牧野说的很对,如果没有宿星,黎臻现在怎么样还不知道,宿星不必妄自菲薄,他能把小孩拉扯长大已经很厉害了,并不是一事无成。
“真不想要?”
黎臻压着渴望摇头,浓密的眼睫扑闪着,露出一抹笑。“我们继续走吧,哥哥,今天不是还要买蜡烛回家的吗?”
宿星便什么也不说了,黎臻心里还挺不舒服的,她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失望。但小孩就是小孩,路过卖糖葫芦的摊子买上一根糖葫芦,便又是兴致勃勃了。
进去铺子里买蜡烛,宿星挑最便宜的买,一捆省着用能用月余。转身的时候看见黎臻盯着花灯看,心想到底是小孩,花灯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
大杂院里的住户不固定鱼龙混杂,小孩挺多,迈进大门时几个提着灯笼的小孩一窝蜂的往外跑,兴奋的大叫像是猴子似的。
“哎,小禾,你也买花灯了。”
说话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娃,年末时候才搬进来的,总喜欢找黎臻玩。
“你和我们一起去玩吧。”
“切,什么破花灯。”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是个穿藕粉袄子的女娃,看着比黎臻大一些。
“我的花灯是刚买的,并不是破花灯。”黎臻举起锦鲤模样的花灯,认认真真纠正道:“王梅花,我的花灯是很贵,很漂亮的。”
“那也是破花灯,一点都没有我的花灯好。”王梅花特别不喜欢黎臻,因为她自诩是个漂亮小姑娘,但没想到被黎臻一个男娃比了下去,更让她烦躁的是,大院里的小孩们格外喜欢黎臻,全部都围着黎臻转悠,导致王梅花对黎臻的怨恨与日俱增。
今日黎臻不在,王梅花用一把高粱饴哄的这群小孩团团转,她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这不,正准备当孩子头,带着小孩们出去玩,哪里想到迎面碰上冤家。
大院里住的都是城里最普通的百姓,手头富裕点的都搬走了,剩下手头紧的留在这逼仄的地方,所以孩子们手里的灯笼大多是大人给做的,做工粗糙不说,里面只有一个用蜡烛泪捏的小蜡烛头,灰蒙蒙的光亮,照比黎臻这盏锦鲤灯差远了。
正因为如此,孩子们全都凑过来,哇哇叫感叹黎臻的灯笼好看,还有人说要和黎臻一起玩,更让王梅花气不打一处来。
“看,很好看。”黎臻眼睛又大又亮,冬日天黑的早,此刻黄昏时分,她眼睛便镀了一层烛火的光亮,像是碎金似的洒在眼睛里,显得小孩格外真诚。
“是我哥哥给我买的,很贵很贵。”
方才小孩们都着急看黎臻的灯笼而忽略站在她身边的颀长身影,这会儿齐刷刷的点头看过来,就见宿星抱着胳膊,后腰别着一把短刀,严肃的小少年在孩子们的眼里简直煞气凌人,于是纷纷熄了心思,尤其是王梅花,剜了黎臻一眼跺跺脚跑了。
剩下的孩子们有心想和黎臻一起玩,但又惧怕宿星。这时候宿星道:“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黎臻喜出望外:“我知道的,哥哥!”
宿星抬脚回家了,黎臻和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跑远了。
家里大黄转悠着尾巴,宿星摸大黄的脑袋,手法和揉黎臻的头发有点像。“委屈你了。”
大黄呜咽,宿星觉得它听懂了。大黄太聪慧了,整日将它圈在房间里简直委屈了它。雪貂从窝里探出脑袋,见只有宿星,它又懒洋洋的回去睡觉了。
宿星起身找到床底下墙缝里藏的钱,一个个铜板数过,再把银子也仔细摸了一遍,末了蹙眉。
想要单独一个小院子钱倒是够了,但钱也没了,生活没法保障。
迫切挣钱的念头从宿星脑子里升起来,打算明日就去接委托。天彻底黑下来之前,黎臻还没回来。
宿星腾的起身,出去外面寻人。
在大院门口看见被出簇拥的小孩,这里都是省钱人家自然不会挂灯笼,又不巧月亮被乌云遮盖住,微弱的烛火不足以视物,小孩一只手朝前伸着,脚下缓慢挪动,另外一只手竟还死死抓着灯笼不放。
“小禾哥哥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黎臻吓的缩起脖子,过了一会听见一阵脚步声,再然后她就被人抗起来。
小孩们一哄而散,宿星扛着人回家,进家里后将小孩放下,他一言不发的去厨房端饭菜。
一直到吃完饭,宿星都没和黎臻说一句话。
“哥哥,我去洗碗。”黎臻乖巧的站起来作势就要拿碗筷出去,宿星抿着唇抢过来沉默的离开。
一直到睡觉前,宿星都不曾搭理过黎臻,任由她怎么喊哥哥都不吭声。烛火熄了,黎臻摸黑爬进宿星的被窝,抱着宿星喊哥哥。
“不睡觉?再乱动将你扔出去。”
宿星的语气算不得好,很明显他不高兴了,黎臻也能看出来,害怕归害怕,可她知道这天底下所有人都会抛弃她,但唯独宿星不会。
所以小孩壮着胆子撒娇道歉。“哥哥,我错了。”
“错?你还知道错?”
黎臻听出来他阴阳怪气,用自己的脑袋抵着他胸口,宿星哼了一声。“你是羊,还会顶人。”
黎臻想笑,可也知道要是笑出来会更让哥哥生气,于是小声道:“我真的知道错了,哥哥,我保证以后绝不晚归,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听你话的。”
“可别赖着我,等找到你家人你就走。”
宿星一只手枕在脑后,倒也没赶人,俩人凑在一起睡觉就是暖和。小孩热乎乎的贴过来,像是小时候那样,宿星不由自主的想到刚养黎臻时候,奶呼呼的小娃娃,现在长大了,心思也多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胸口处有点湿热。宿星低头,只能看见小孩像是绸缎似的乌发。
本该说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但被宿星憋了回去,僵硬的用手拍小孩脑袋。
原本该黎臻哄人,这下变成了宿星哄着,过了好一会,小孩抽泣着睡着了。
宿星掖住被角不叫凉风窜进来,叹了口气。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他生气并不是因为黎臻回来的晚,他是担心黎臻的眼睛。小孩看不见的事情只有亲近的人知道,他不想让外人得知。
翌日临行前,宿星千叮咛万嘱咐,叫黎臻晚上不许出去,锁好门等他回来。
“如果我夜里没回来你就自己睡觉,害怕的话去找牧野也行。”
“哥哥,你去哪?”
黎臻肩膀上蹲着雪貂,一人一雪貂齐齐抬头,动作整齐划一,黑葡萄的眼睛也生的像。
“我有事,总之,你要听话。”
等宿星离开后,黎臻没有乖乖的在家,反而拿起一个小包裹,学着宿星离开时的样子,将桌子上的干粮装好,背着包带着雪貂和大黄紧随而去。
刚追出院子就失去宿星的踪迹,但黎臻也没着急,她小跑着朝城门处走去。果然,远远看见宿星正在城门处,那里有个告示板,上面会有各种委托,宿星看的认真。
原本他不认识字的,这些年黎臻教他,写字已经像模像样了,更别提简单的告示。他看完之后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不远处藏在拐角处的黎臻拍大黄脑袋。
“回去一点,不要让哥哥发现我们。”
过了会,宿星朝城门处走去,黎臻赶忙小跑着也过去,可是她过城门时候被拦住。
“我要出去的。”
“有手令吗?”城门士兵上下打量黎臻,“你是谁家的小孩?”
庇护之地当然不是普通地方,自然不可以随意进出。“除非你有天云宫的手令,否则回去吧。”
“刚才那个人是我哥哥,我们是一起的。”黎臻脑子还转的挺快,“就是方才出去的那个人。”
“你说他啊,他是捕手,当然可以出去,要不然怎么做委托,你也是捕手?”
那人明显怀疑,加上黎臻不会撒谎,最后只能怯怯摇头说自己不是,然后被赶走。
“大黄,怎么办啊?”
也不知道哥哥接了什么委托,今天还能回来吗?
黎臻不想走,她很担心宿星,想着自己带着大黄多少能帮忙,但现在出不去,她只得作罢,无奈蹲在城门附近,看着人来人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有个人赶着驴车过来,道上人多,车夫不得不慢一些,快到城门口时候,两个持剑大汉跳上马车,悠哉道:“今日要往天云宫送什么?”
“几筐腌菜。”
车上放着几个腌菜筐散发着味道,两个捕手皱眉捂住鼻子,都往车头处去,因此谁也没注意到车尾角落里有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驴车顺利出了城门,晃悠着往远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