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好亦的怒吼最终戛然而止在玟狸吐出一颗带血的门牙时。
郑好亦：……
言淮：……
玟狸：……就离谱……
饶是言淮那张冰封万年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慌的表情，虽然主要体现在微微睁大的双眸。
玟狸开始飞快回忆这是不是这具身体的第一次换牙，幸好得到的结果是肯定的。
“咳，那你分析。”一长段的安静后，郑好亦退了一步。都到这地步了神子都没叫护卫冲进来，再加上李晴的惨样，郑好亦心想她就不妨听听李晴所谓的分析。
但玟狸并不想说了。顶着缺了一颗的门牙，她现在一张嘴就漏风。虽然从李晴这具身体的年纪和发育状况来讲换牙很正常，但有个知根知底的言淮在，这件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莫名开始注意起形象的玟狸紧紧闭着嘴，用手指使劲怼“罪魁祸首”言淮，想让他开口。
这一怼正好怼在言淮发麻的那条腿上，关于腿麻拉不住人这件事，他说的是真的。他抓住那只作乱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的互动郑好亦看在眼里，愈发狐疑：“你们之前就认识？”
言淮慢悠悠地站起身，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也不见狼狈。
“你是那位五公主？”
这话如惊雷一般在郑好亦耳边炸响，他怎么会知道？！
在旁想悄悄收回掉落门牙塞床底的玟狸一顿，看向不远处震惊万分的郑好亦。怪不得，原来如此！
神子的惊人之言还未结束：“大皇子先前被打断了双腿修养了半年，另外三位皇子被护法院捉回后关入地牢，四皇子年幼撑不住刑罚丢了性命，其他两位在大皇子的求情下才留下一命，但人仍在地牢未被放出。”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原来那个小时候和自己一起爬树掏鸟窝的四哥，已经不在了吗？
这是好久好久没听到的关于他们的消息，原来他们过的也如此不好……
水汽漫上郑好亦的眼底，她拼命控制住，才没让自己失态。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在没确定这个神子想干什么前，她不能承认！
“皇上沉迷休闲炼丹，大皇子的腿落下毛病，精力只够护住地牢内的弟弟们。公主，我愿助你一臂之力，只问你是否想覆灭这沾满血腥的神宫？”
哇，神子是个二五仔！玟狸捧脸，蹲在一旁被这百转千回的剧情吸引。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是神子，你怎么会愿意神宫覆灭？”
玟狸在一旁暗暗点头，对，还缺一个合理的动机。
瞥到玟狸小动作的言淮眼角一抽，随即把动机缓缓道来：“神子又如何？不过是神宫的傀儡，被困于这神殿的高座上，如一个提线木偶。”
说着这话的神子如一块冰晶般充满了易碎感。
“少时被迫离家进入神殿，护法院的长老们以父母兄妹安康为筹码逼我成为神子，若他们言而有信也就罢了，但偏偏让我在贡品名单中见到了我的亲妹。”说着，言淮看向一旁看戏看得正欢的玟狸。
玟狸浑身一凛：还有她的戏份呢？
“哥......哥？”是这个意思吗？
神子淡淡点头，算是坐实了两人的兄妹关系。
郑好亦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全部说的通了！
怪不得两人看起来早就认识，怪不得李晴要救他，怪不得神子要反了神殿！
玟狸看着一副被忽悠瘸了样子的郑好亦，捂住了那不存在的良心。
“但我现在仍不能信你，今年的神祭仍在大张旗鼓的筹办，那么多孩子们被送到这儿来，你能救的了他们，我再信你有能力助我。我原本想杀了你让神祭办不了，现在你活着，你会怎么做？”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注意......
“没了我还会有下一个神子、神女，你杀的完？只要神殿不倒，神祭就不会停止。”言淮冷静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上，听的人心头一重。
“神殿以神谕之名达成其目的，但同样的会反受其累，这一点你们已经想到了不是吗？”
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那些散播出去的八字箴言是她们的手笔！
郑好亦下意识地咬住嘴唇。
“想让神祭取消，就可以用这一点。”
“那个……”玟狸挡着嘴，声音闷闷地从手掌下传出来，“我正好有个想法……”
……
清晨的花街不复夜晚的热闹，一片花败后的颓靡感，老鸨打着呵欠，等着楼上那屋的大人们出来。闹了一整晚，亏他们有这么好的精力。
“啊啊啊，死人啦！！”
一阵刺耳的尖叫划开寂静的清晨，把老鸨的瞌睡虫都赶走了。
听出来这尖叫是从二楼传过来的，老鸨抖着腿往楼上跑：“大清早吵什么吵？！谁死了，我看是你们要死了！”
楼上最大的房间房门大开，衣着不整的姑娘们跌跌撞撞地从房里跑出来。
老鸨往门口一站，待看清屋内的景象差点厥过去。八个人高马大的贡使，全都七窍流血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而更令老鸨害怕的还不止这些。
因为暴毙的是贡使，所以是由神宫中派人八具尸体搬走的，花楼即时被封，只待找出八人暴毙的原因再解封。然而神宫中的人刚把尸体搬走，一个小道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贡使离奇暴毙乃是神明对其不满，为什么不满？因为贡使所寻贡品途经不当，造成享用贡品的神明被魔念缠身。
听到这消息的老鸨彻底晕过去，完了，这下她的花楼是不可能解封了！
……
神宫中安置孩童的房间门口。
“你说那消息是真的吗？”
两个神使仗着房门紧闭，孩童们还在睡觉，周围没其他人，肆无忌惮地讨论今天的奇闻。
“死了八个人，据说死前还在喝花酒呢毫无征兆，哪知道第二天早上都死了。要说吃的酒水有问题，可作陪的几个姑娘都没事，玄乎。”
“七窍流血啊，听着就渗人。要我说啊，就他们那种搜罗祭品的方式，民不聊生、乌烟瘴气的，这祭品都怀着怨气，献给神明能好？”
“希望别殃及咱们，咱们只是帮着看着这些贡品，可没把他们撸过来。”说这话的人声音都不稳了。
“护法院能查出原因给个说法吧？不然这人心惶惶的……”
“你还真天真，就算真的是神明显灵，护法院能承认？这不是承认是神殿做的不对吗？你看着吧，最后护法院查出来的问题一定出在那家花楼上，这个锅她背定了。”
……
“怎么办？护法院会找替死鬼。”屋内一角，郑好亦皱着眉，“没想到他们那么无耻。”这样一来，她们的计划岂不是要失败了？
玟狸对这展开却并不意外，她看着满脸愁容的郑好亦，心想她对舆论这事儿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啊。
“民意就像水，不能堵只能疏，否则就会成为洪灾，淹没田地村庄。你别光盯着我的牙看呀......”玟狸无语，亏她好心解释，听的人却只关注她的门牙豁口！
“对不起对不起，我保证不盯了！”郑好亦见好就收，将视线转向李晴的双眼，并告诫自己不要下移，“你继续说。”
玟狸干脆拿袖子挡住嘴巴，直接进入正题：“那个神侍能想到的，神宫外的人也能想到。在这些人眼里，护法会拉花楼当替死鬼这招反而更能证实他们的猜想，神殿德行有亏，德不配位。也是因为神殿这些年来恶行累累，所以才会落入这个境地。”
听得这话的郑好亦若有所思。
想到面前这位可能会打破这个世界目前的局面，玟狸也顾不得牙龈凉嗖嗖的，多说了几句：“女帝顺应民意结束割据战乱的局面，给人们带来和平，所以她的所作所为被人们传颂，人们为她建庙立像，她得到人们的拥护。但后来的人利用这一点，搞得民不聊生怨气横生，那功绩总有一点会被人们遗忘，毕竟大家看到的是眼前的痛苦，所以神殿的支持者会越来越少，最终被推翻。”
“这不是偶然，这是必然。”
那些模模糊糊的细线在郑好亦眼前变得清晰，她能感到一扇冒着金光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只是……
“你真的只有十一岁吗？还有，我觉得你的反应一点都不慢。”昨晚阻拦她啥她哥哥时，那反应和动作都是顶级的。
玟狸的睫毛快速地扇了两下。
“这当然是昨晚我哥讲给我听的啦，至于反应，金针都要飞我哥脸上了，救人心切嘛，我也只是平时在不着急的事情上反应慢一些。”玟狸打着哈欠，准备到床铺上补个觉，“年龄当然只有十一，我还在换牙呢！”
郑好亦：……最后一点真是无法反驳。
还有神子，想到他昨晚一开口就叫破她的身份，她觉得他深不可测。所以他告诉李晴这些，看起来也不奇怪？
趁着还没到起床的时间，她把想法先抛到一边，也赶紧上床休息会儿。等睡醒以后，护法院的那些老头子应该就商量出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