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沐言乐回沐府时，夕阳余晖下，等在门口的沐清风面色，就十分的不友善，像是谁欠了他一百两银子似的。

因为她是坐着章府的马车回来的。

她把章家的祈福带到山顶，返回时，山上乌云尽散，已是艳阳高照天，不过，看大哥收手中起的雨伞，还沾着未干的水滴，想皇城城中，应该刚下过雨。

父亲不在家，沐清风怕母亲和嫂子听见，又阻止他管教胆大包天的妹妹，直接把沐言乐拉去了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把门甩上。

“你还知道回来啊！怎么不住去章府？还回来做什么？”沐清风最怕这个节骨眼上，沐言乐和章家走的近，如此，就坐实了流言蜚语，章明回来想拒绝，也不能堵住满皇城目击者的悠悠众口。

“阿兄，我在家里闷得难受，出去转了转，”沐言乐决定安抚一下略有暴躁的大哥，“我本来打算围着沐府转一圈就回来的，只是遇到了好多熟人，先是遇见了吴大人，又遇见了傅大人，之后遇见了章老夫人，就一起去了鹤山……”

“鹤山……”难怪回来这么晚。

沐言乐想自己只是陪着章老夫人爬了个山，章老夫人回城时，还邀请自己去章府喝茶，自己看天色已晚，就拒绝了，“我在皇城总共就这么几个熟人，今天全都遇见了。对了，我爬鹤山时，遇见了曲将军，认还识了蒋姐姐。蒋姐姐现在借住在丞相府里，说有空会来找我玩。”

“曲将军？”沐清风不认识姓蒋的，却知道妹妹口中说的曲将军是谁。曲诚本该是他的上官，上任时间却突然无限期延迟，据说曲诚被宋御史盯上，三天两头的找麻烦。

他虽不上朝，但宋御史顶顶大名他也如雷贯耳，朝中多少臣子，唯有曲诚被盯上，这运气，简直堪比自家妹妹过去的倒霉运气了。

“阿兄你和曲将军熟悉吗？”想两人都是武官，或许有些职务上的交集，依着大哥深受自己倒霉运气的荼毒，或许也会怀疑，曲诚是不是和自家妹妹的运气交换了。

“我怎么可能和他相熟？”那可是得太子殿下青睐的大红人，上任就是正三品，东宫作保，前途无量，自己这辈子恐怕也混不到五品官，只是他手下守卫皇城一堆下属中的寂寂无名之一。

“那就好，”沐言乐心里默念，那交换运气的事，就怀疑不到她了。

“以后不准爬墙出去，不准去城郊那么远！”沐清风有气，还有担心，“还让章府的人捎了口信回来，你是生怕外人不晓得你将来要嫁进章府是吧？”

“哦，”沐言乐口是心非的答应，“以后我乖乖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去。”

“还不快去和阿娘认错，今天的事，下不为例。”沐清风指了指门。

沐言乐立刻欢天喜地的去找阿娘了，阿娘才不会像大哥一般摆这个臭脸教训她。

如她所想，同为女性，沐夫人比大哥更加容易接受她对章哥哥的喜欢，显然已经有点认命的趋势。

想爬墙这么危险，万一摔了还不如走门呢，沐夫人无奈之下，解了沐言乐的禁足，等老爷回来就去说。

夜里，沐言乐早早把小月打发出去，从抽屉里拿出厚厚的一沓写满了字的宣纸，用线绳和米糊糊，勉强粘成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第二天，抱着她呕心沥血亲笔著录的小册子，迫不及待的出门。

她不知曲诚住在哪里，但她知道蒋姑娘住在丞相府，除了皇宫和东宫之外，最又权势的府邸，门面也富贵荣华，占地为皇城最大。稍做打听，就找到了金碧辉煌的显眼大门，石狮子雄丢丢气昂昂的在门口站岗，眼睛就像要瞪出来。

她没有拜帖，只能求门口的侍卫帮她给薛姐姐传话。丞相府内眷不能轻易见外客，侍卫不可能违背规矩替她通传。且小姑娘只说姓沐，户部侍郎家不谙世事的姑娘，家门和丞相府八竿子打不着，甚至说不出她口中蒋姐姐的全名。

沐言乐被拒之门外，也不气馁，毕竟自从她运气好了，但凡是她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

她在丞相府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就看见丞相府的门开了。

蒋静樱也看见了沐言乐，“沐姑娘？你怎么在这？”

“蒋姐姐，你果然在，”沐言乐迎上去，“我没有拜帖，他们就不让我进，我正在想办法。”

“好在我正要去书铺取书，要不然，你可是要等很久了，”丞相府规矩多，未婚内眷多不能随意见外客，然她是借住在丞相府的，对丞相府的规矩，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也想去书铺，”沐言乐借机跟上，“我许久没逛过书铺了。”

“我们可同路，只是……”蒋静樱为难，“我在丞相府借住，并无专属的马车可以做，想书铺离着不远，也不想再租车麻烦了。”

“没关系，我出门也不坐马车的，”沐言乐是穷，寒门臣子家出门要靠腿。

“那好吧，”蒋静樱喜欢沐言乐的性格，也好奇小姑娘来找她作何。

“蒋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沐言乐抱着小册子，边走边说，“你知道曲将军住在哪里吗？我有事想见他。”

“曲诚？”蒋静樱笑，“你和他是朋友，却来问我他住在哪里？”

“我……”沐言乐解释不出，“我就是……”

“谁说做朋友，就一定要知道他住在哪里的？”蒋静樱在外游历，交友许多，也不尽知道家住何处，“萍水相逢，互相之间相谈甚欢，遂结交为友，哪怕朝初识夕又别，只当是聚散随缘自在。”

“蒋姐姐说的有道理，”有文化就是好，总能给说不通的事情扣上非常合理的解释，她也要多读书才行。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书？”蒋静樱早就注意到沐言乐怀里的小册子。

“不是书，是我自己写的一些……”沐言乐犹豫一会儿，想了个恰当的词，“人生体悟。”

“这可是宝贝，当值千金，”蒋静樱没想到，厚厚的一摞纸，竟然是这个，小姑娘才多大，天真烂漫也不像是经历过什么大事，人生体悟竟然这么多！

“我就是随便写写的，”沐言乐可不觉得自己这本霉运心得有多值钱。

世上唯有曲诚一个人用得到。

“听王夫人说，皇上赐给曲将军的宅子，被大风刮翻了屋顶，正在整修中，暂时住不了人。他现在住的地方，是丞相府的一处私宅，暂做曲府。其实我也不知宅院在哪里，你跟我去书铺子，倒是顺路，但你求我做的事，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蒋静樱也没去过曲诚住的地方。

“那蒋姐姐能帮我问问吗？”既然是丞相府的私宅，丞相府的人当然知道。

“沐妹妹是强人所难了。我住在丞相府，本就是外姓，又是女子，问男子之事，又是居所何处，让人怎么想我呢？”蒋静樱提醒沐言乐，自己的处境。

“你和曲将军，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那日在鹤山，我和曲诚第一次见面，”蒋静樱知道沐言乐一直误会他们，“长辈希望我们结百年之好，但我并不喜欢他。我和曲诚，没有可能。他是个好人，难道我就必须喜欢他，嫁给他，和他在一起吗？”

“这倒不是……”就像沐言乐自己，喜欢章明，不喜欢傅云盏。傅大人也是好人，可自己对他只是朋友之念，从没想过和他过一辈子。

喜欢这种东西，和好坏、是非、善恶都没有关系。

“若沐妹妹喜欢他，有不好意思表白，我倒是可以与他说，反正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沐言乐专程一趟求她，只为了见曲诚，换成谁，谁也会理解成沐言乐对曲诚有心思。

鹤山时候，沐言乐也一直说曲诚是个好人。

但是沐言乐把曲诚往外人的身边推，则让蒋静樱看不透彻。

“蒋姐姐也误会我了，”沐言乐终于也意识到了，她一个被章府盖了戳的未过门孙媳妇，巴巴的去找一个同龄的单身孤男，会让人误会自己另有他心，是不妥之举，思及蒋静樱的话，决定换一种送人生体悟的方式，“蒋姐姐下次和曲将军见面，能帮我把这本书送给曲将军吗？”

“这倒是能做到，”蒋静樱答应，“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谢过蒋姐姐，”沐言乐想过会儿请蒋静樱吃小吃，感谢其帮助，听蒋静樱说，“我们到了。”

书铺就在道路的对面。

还没进铺子，就听见书铺中老板和某个顾客的掰扯，声音颇大。

“这书明明就是有缺页，你怎么能把有缺页的书，卖给顾客吗？”大声说话到脸红脖子粗的，是个书生。

老板打死不承认，“你随便拿一本缺页的书过来，就说是从我这里买的，凭据呢！我看你是隔壁书铺派来找茬的吧！”

“什么叫随便一本，这书明明是从你的货架上拿的！我怎么没有单据了！我刚刚把单据拿给你去核对，你却把单据给藏起来了！”书生越说越急，“死不认账！黑心恶商！我要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