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的黑子散落在街道上,风吹动了云,云遮蔽了太阳。天阴了。
唐璜只身蹲下将碎片拾起置于荷包。她注意到王唐两人凑在一起私语,但与她无关。唯一的筹码湮灭,不仅她没了上台的资格,也似乎标记着姚大哥和傅大人遭遇不测。
如此,她孤立无援。
沉默是她最好的选择。
起身抬眼间,她听见哥哥语气无奈又坚定:“阿黄你愿意相信我吗?”
思维被打乱,唐璜眼神落在了一身乌衣,一表人才的青年身上。半响,她眉间舒展反问:“我何时不信任过哥哥?”
王溱多看了唐璜一眼,终是沉默。
三个人就这样达成了同盟。毫无意外,三个人的想法大约一致——去黑子被救起的秦淮河位置——由模样为王溱的白子带路。
唐璜本想领路,王溱提出:“白子亲眼所见不是更为精确?且你救黑子处局中并不似局外人清楚明了。”
唐慎:“师兄知道怎么让他帮助?”
“并未,”王溱摇摇头,话语意味深远,“只是想来你的棋子很乐意帮我们这个小忙。”
唐慎明白了并且取得了相当满意的成果。
唐璜由此落了清闲。
行进途中,唐璜很自然凑到中间跟唐慎搭话。唐慎认真听着小姑娘笑着眼讲述着自己经商的传奇经历,时不时感到惊喜。
透过磨砂玻璃看不真切,好歹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亲人。
亲人二字,足以弥补许多东西。
时间在交谈中流逝,很快就到了地方。是很葱郁的树林,风在梢头窜冲而出的沙沙声加重了寂寞和冷清。
小王溱在前面领路,目光未分分毫于树林。
唐慎倒是瞧着新奇,他感慨:“金陵还有这等悠然之地?”
王溱:“未尝不可。”
唐慎:?
“买下便是。”
唐慎:“……”
我知道你是狗大户!不用这么加深我的刻板印象,谢谢!
王溱牵起唐慎的手,防止人拐头寻妹后无视他。他迎着唐慎一言难尽的目光,态度十分真诚地把琅琊王氏干的事跟自己撇得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语气诚恳,逻辑通畅。
唐慎一语点破根本:“师兄你是嫡子。”
王溱眼神微动,亲了一下唐慎的手背,伤心极了:“嫡子能证明什么?不想小师弟也是看重身份之人。”
手背略痒,唐慎缩了下手又被王溱拉回。王溱对他的闪躲没有说话,只是再次亲上手背。
这算不上一个热切的吻。或许唐慎受不了王溱这般安静调逗,所以全身的感觉集中在手背,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师兄的触碰。
小心翼翼又固执。
唐慎看不了王溱这般模样,他嘴张开又闭上。最终他停下脚步,让这个别扭的动作显出唯美几分,他吻了王溱的额间,不算蜻蜓点水,也没多久。
他反客为主抓住师兄冰凉的手,小声抱怨:“师兄总是这般故意误解我,我能如何回应?”
王溱愣神,他思绪挑捡满地狼藉。良久才找到了余声:“我只是想你多和我说说话。”
“景则莫要怪我,好不好?”
唐慎鼻子一酸。他也想与师兄好好安稳几日以缓解三年避嫌不见无端的不安,可是目前的处境是不允许的。
他们甚至因为时间太过匆忙,只是简略地向对方总结自己的经历和看法。
望入王溱压抑的情感,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干巴巴接上断了的话题:“嫡子什么都不能证明。我是什么样的人,师兄难道不清楚吗?”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幸好这样的沉默并不持久。快出树林的时候,唐慎听见了回答。
“清楚,但模糊了。”
“景则啊,你在害怕什么?”
出了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唐慎却被困树林。
他在害怕什么?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细究。他隐约中明白当他正视恐惧之物就会失去目前最需要的理智。
唐璜早早就来到了目的地,她独自蹲在江边。唐慎放开王溱的手,走进:“在做什么?”
一孤鸟低空从水面掠过,回波动荡。唐璜的指尖浸在冰凉的河水中随着转头的动作,也扰乱了波纹。唐璜只道出眼前景:“只有一艘画舫。”
为什么热闹的金陵会存在冷清的画舫,冷漠的江水?
唐慎茅塞顿开,他大胆假设:“琅琊王氏终于与民争利了!”
唐璜看着哥哥恍然大悟的神情,陷入沉默。
和王大人就亲热了几分钟就傻成这样的哥哥要丢在哪里才不会丢人?
唐璜的目光太直接,唐慎默默补充假设前提:“画舫上的是Boss。”
唐璜:?
王溱帮腔:“景则说得有理。我是从那画舫出来的,其中人物与我交谈几句,极可能为这关的Boss。Boss与我一般模样,画舫属于琅琊王氏,而琅琊王氏与民争利也说得过去是画舫独占秦淮的表现。”
唐璜理解了,相比于推测,她更在乎另一个点:“王大人怎么让Boss放你离开的?”
唐慎认真解答:“Boss说待客不周送师兄回到岸上的。”
小王溱淡淡的眼神扫过来,他不满拆台:“什么待客不周?我亲自送了茶水,他也喝了。明明是大公子乏了才送的客。而且是我送他回岸上的。你这个人怎么一句话给大公子扣了这么大的帽子!”
唐慎:“……”
可恶!给他留点边角料站一下啊啊啊!
唐璜笑了,她默默低头搅动着江水。
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影子,唐璜看着倒影。一水珠坠落入水中,消失在水中。
她知道如果姚大哥那边若是如此快速遭遇不测,他们如今靠近一个这般不通常的地方是不会存活太久的。
不会再得到什么信息了。
唐璜眨眨眼睛,又闭上眼。
重塔里的人都不是什么乐于助人不求回报的人。
睁眼,眼底一片清明。唐璜再次偏头看向唐慎,声音很轻地打破沉默:“哥哥……”
“怎么了?”印象中坚强的小姑娘露出从没有露出的脆弱,让唐慎一怔。
“我,”唐璜嫣然而笑,紧接着手扬洒水向毫无准备的唐慎一泼。莫名受到水的洗礼的唐慎挑眉看向自家顽劣的妹妹,等待解释。唐璜欢快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中的水渍,语气格外欢明,“我很开心!”
唐慎:。
我不开心。
“因为我很开心,我们可以谈谈关于重塔的事。”唐璜眨了眨眼,自我推销,“重塔里的好人可不多,正巧我算一个。”
唐慎配合:“你知道什么?”
唐璜胸一挺:“我知道的可多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重塔是什么?”
唐璜看向王溱,抿唇苦恼:“王大人还是这么一针见血。重塔是什么呢?一个可以闯关的塔,一个吝啬的统治者,或者一个温馨的长者,亦或是一个长久的家?谁知道。”
“怎么联系你?”
唐璜愣住,她转向出声的哥哥。半响,笑着说:“重塔的每一个玩家都是彼此独立存在的。时间线如果差距过大,重塔中不太可能会找到彼此。”
说到这,唐璜装不下去开心了。她语气下沉了几分,用手比划长度,“我们的时间线差不多有三载,在重塔中几乎不可能相遇。在副本中,我只在中级副本,你们要去低级副本度过新手期并积累经验。短期内你们不会再见到我。”
唐璜一口气说完还不够,她继续道:“时间线准确的时刻在第一次中级副本死亡后由重塔发布。时间线是花类和水滴所构成。至于时间线过长在重塔中不会碰见是重塔默认的规则。”
重点不对。唐慎:“怎么找到你?”
唐璜沉默后,道:“不用你们找我,我能找到你们。你们到中极副本后,我会去找你们。”
“好。”唐慎点头。突然道:“怎么通关高级副本?”
感动来也匆匆,去匆匆。唐璜痛心疾首地嚷嚷:“我能通关我就不在这儿了!”嚷完,她接了下去,“好吧。我知道一点。高级副本在重塔中是唯一的出口。想要离开就通关。没有人通过关,从来没有。没有人真正离开过重塔。如果不是这次开放福利副本又有积分奖励,我不会进入高级副本,遇见你们。”
一旁沉默的王溱:“你并不信任我们,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因为我是个好人。”唐璜坦然点破,“你们果然是过了中级副本就被重塔发配到高级副本的新人。也是,就重塔对高级副本的保密程度怎么会作为福利副本开三个高级副本,原来如此。”
唐璜:“你们很特殊。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来自同一条时间线。如果不是,那么时间差距绝不超过十秒,你们太亲近了。重塔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冷漠、明哲保身、算计在你们的一言一行中完全没有。或许你们将来能打破重塔已经维持了太久的平衡。”
喘口气,唐璜打断唐慎的欲言,语速飞快:“新人一定要注意几点。在新人期,每一次闯关之后,副本总结的角落有NPC解释权 。一个NPC解释权由且仅有出现一次。然后不要频繁闯关,你承受不住。一定要去了解重塔一切。千万别绝对相信——”
“呃——”
撕裂空气的穿透力如实刺穿在她身上,唐璜有一阵恍惚。她的眼睛不自觉睁大,身体摇摇晃晃中被一股力量扯着往后踉跄地栽倒。
她知道,这是一根迅疾的长箭直接贯穿了她的心口。
她透过重影,也看见久别重逢的哥哥呆愣后迅速伸出手——妄图抓住她。
她闭上眼睛。
哥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