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试试吧。”

叹息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她抬起头，只看到一身红衣褴褛的萧赤云。

日光下，废墟在她身后蒙上一层尘烟，柔化了苍凉的黄沙。

一身红衣褴褛，赤着脚的萧赤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身边。

对于萧赤云，楚清妍只是看了一眼，把头低下继续看着怀中凌剑苍白的面容。

废墟散发出尘土将萧赤云莹白的脚染成黄褐色，一双长眸注视着地上二人，尤其是楚清妍怀中那张苍白又熟悉的人脸。

楚清妍没有说话，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一双手紧紧地抱着男人僵直的胳膊。

“我早该猜到是他……不过……也无事于补。”她叹了口气，嘴里喃喃了句旁人听不懂的话。

闫泽龙好奇地在她和楚清妍两人之中打量，目光闪了闪。

萧赤云没理会身旁这人打量试探的目光，只是看着楚清妍。

这个她曾经很看好的手下，此刻只是抱着凌剑不放手，暗红的血迹在她手上凝结成块，如干涸的农田将手掌分割成一块又一块。

“你再不松手，他就真的要死了，楚清妍。”

不知道是哪个字让楚清妍终于有了反应，她缓慢把头转到萧赤云方向，目光也慢慢跟着转了过来，看着一身红衣的萧赤云。

萧赤云蹲下，伸出手。

楚清妍抱着凌剑的手紧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像是反应过来萧赤云要做什么，目光缓慢转动，最终松开了手，任萧赤云把人接过去。

萧赤云把人接过，当即不知道塞了个什么药丸给凌剑口里，吞下药丸后，凌剑背后伤口发散的魔气终于停下。

把人放在一旁平坦的地面上，萧赤云不再管其他人，眉心拧起，无尽的魔气从她手上涌出，瞬间天空乌云密布，隐有雷电在云层中闪烁。

风云变色，闫泽龙看这阵势悄悄退远了一些，顺便把一旁目光呆滞的便宜干妹妹拉远了些。

风云涌动，随着萧赤云施法，狂风将碎石吹起，一些大的石块的和尸首也被吹起，一片混乱中，青色的羽翼扒住石块爬了出来。

刚从石块里爬出的毕方，还没站稳脚，一阵狂风大作险些把它卷到天上去，顿时骂爷。

“他爷爷的，什么鬼天气！”

骂完鬼天气，一转头就看到发丝凌乱，衣衫褴褛的楚清妍，顿时激动得往她在方向跑去。

跑近了后，才发现萧赤云手上神志不清的人居然是凌剑，顿时脸色一摆，高兴不起来了，再看楚清妍一副呆瓜样，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快步走到臭女人身边，觑了觑她呆滞的神色，心知现在说什么也没用，看了看，把一旁不知道哪来的男人挤开，靠着楚清妍蹲下。

被挤到一旁的闫泽龙：……

大风呼啸，无意间吹起的石块不仅救了毕方，还让几个魔修也爬了出来。

几个魔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认得萧赤云，看人群都聚在一起，便也跟着在楚清妍和闫泽龙身后坐下。

乌云将日光遮住，天地间一片灰色，每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神色，只能看清大致轮廓，电闪雷鸣，风暴的中央是萧赤云和她手下被无尽魔气包裹的凌剑。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一直凝着眉的萧赤云忽然吐出一口血来，天上的雷鸣电闪也不再出现，天空渐渐恢复黄昏时的白，楚清妍看到凌剑的手指终于动了一下。

看到凌剑有反应，顿时什么也不顾，跌跌撞撞向他跑去。

明明那么近的路，她却好像走了几万里那般漫长。

走到凌剑身边，蹲下身去，伸手放到凌剑鼻子底下，感受到微弱的气流从鼻腔中呼出，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口气松下后，顿时维持不住平衡跌倒在地。

握住颤抖的双手，笑了起来，像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疯疯癫癫的。

萧赤云眯着眼想，看着完全没有在良图优雅沉着的楚清妍，转开眼完全不想看。

如果当初楚清妍在良图醒来后是这个样子，她绝对不会把人留下，赶出城外去还差不多。

乌云退却，雷鸣消失，黄昏的日落又将光芒洒在这片荒凉的废墟上，一片黄朦朦，渐渐地黄色退去，无尽的黑重新笼罩大地。

黑夜降临了。

经过几天奔波，打斗，又遇上洞穴坍塌，死里逃生的人们终于停了下来，静坐在废墟上，巨大的圆坑中，圆坑上面是无穷无尽的黄沙。

再过了一会，银色的月亮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魔修们发现突然能看清对方的脸了，这才意识到月亮出来了。

月亮银闪闪地悬在空中，也为大地镀上一层银色的外衣。

这是荒漠的月亮，无妄海的月亮。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道。

……

不过他的声音实在太小，根本没人听清说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又重复了遍。

“‘业’是不是没有了？”

这下他身边几个人都听清了，转过头来看他，他看着银光闪闪的黄沙，眼里也是银光闪动，寂静的夜色下，看着不明所以的同伴，他激动的喊叫起来。

“你们看，这么安静，这么安静，‘业’是不是消失了？”

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了神情的激动，好像看见了初生的日光，听到了刚从母亲腹中出生的婴儿发出了第一声啼哭那样激动。

不，比那还要激动。

所有人看着他，脸上的茫然渐渐被他的激动所传染。

有人站了起来，看向远处的黄沙，无尽的月色下只有银沙漫漫，空气中的风干燥又温暖，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没有令人不安的脚步，没有奇怪的身影，没有粉红的眼睛。

就像是最平常不过的夜晚。

楚清妍也抬起了头，她的手因为一直握着凌剑的手而变得僵硬，头也些不适，但便是这样，那些魔修脸上的激动还是让她一眼就瞧见了，他们是那般高兴，像是久逢甘露的旱田，枯木逢春的干枝。

看着他们，眼眸垂了垂。

她想起了关石村的村民，想起来那些良图城中脸上永远不安的百姓，想起了闫大娘，复杂的情绪在心间反复转动，最终只是握紧了凌剑的手。

萧赤云也睁开了闭合的眼。

把凌剑性命保住后，她就自顾自地找了个平整的石块躺下，平息体内不稳定的魔息，此刻听到魔修的惊呼雀跃，她睁开眼，眼里带了点点笑意。

是啊，多美的夜晚。

除了闭着眼睛睡觉的毕方和人事不知的凌剑，所有人睁着眼，一直到天边泛白，红日升起也没闭起来过。

天一亮，人群立刻出发。

楚清妍跟着精神奕奕，一点也不像一晚上没闭过眼的魔修走在回程的路上。

凌剑被闫泽龙背着，毕方跟在她身侧，萧赤云走在最前方。

来的路艰难险阻，回去却是艳阳高照，就连被风卷起的黄沙打在脸上都温柔了不少。

一直走，走出废墟，走出圆坑，走出无尽的黄沙，他们终于看到了城池。

城门上‘丘绍’二字挂着，在漫漫黄沙前显得格外渺小。

丘绍城和为溪城是距离无妄海最近的两座城池，因为萧赤云给凌剑救治的缘故，不能撕开空间裂缝直接让他们回去，只好先到丘绍城修养一二，再转辗回去。

萧赤云走到城门下停下，丘绍城关着门没有打开。

和良图城门白日大开夜晚才关起不同，丘绍城因为距离无妄海最近，频繁被’业‘侵袭，他们的城门常年都是闭着的。

萧赤云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城门背后几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我是良图城城主萧赤云，从无妄海归来，让你们城主贾青来见我。”

说完这几句话，城门后的窥视几双眼睛少了两双，估计是跟贾青汇报去了。

她眸光微暗，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的楚清妍和凌剑，有些不满。

要不是为了救人，那用得着人去通报，自己吼一嗓子，保证贾青哪怕在城主府美人窝里也能听到。

丘绍城的魔修去通知贾青后，萧赤云敏锐感觉到城门背后的眼睛多了起来，不仅是她，楚清妍也感觉到了。

就这么等待的一会功夫，城门后面至少多了百来双眼睛在暗中观察着他们，那些眼睛像是暗中窥视的老鼠。

这种突然被人当猴子观察的感觉很不好，皱了皱眉。

不过很快，大概鉴于萧赤云的威名和她出了名的暴脾气，贾青出来得很快。

他一出现，往底下望了望，立刻命人把城门打开。

城门一打开，那几百双眼睛瞬间消失不见，一个人影也没有，好像是他们的幻觉一样。

不过在他们进来丘绍城里面后，被窥视的感觉又猛然袭来。

大街上空无一人，那些眼睛躲在窗户边，门后看着他们。

这丘绍城好生奇怪，楚清妍一下生了警戒，抓紧了手上的焱阳剑。

贾青带着几个魔修走到他们面前，搓着手。

一个大城主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毛头小子站在他们面前神情复杂。

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萧赤云，最后看着萧赤云小心翼翼道。

“萧城主，‘业’呢？”

萧赤云看着贾青，勾起笑，眼底狂妄不羁，迎着明亮的日光，白光闪耀。

“没了。”

“以后再也没有‘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