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祁柒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了。

他嚷嚷着累，困，饿，脑子转不动，像一个大龄儿童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

好像刚才犀利又睿智的人不是他似的。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连续工作七天七夜的机器终于撑不住崩溃了，不仅开始胡乱生产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不停往外吐零件。

问题是祁柒只是思考了三分钟！只有三分钟！！！

但是系统只是寄存在宿主脑子里的一个高级人工智能，既不能接管宿主的身体，也不能通过放电疗法刺激督促宿主干活，只能一遍遍耐心地哄着他，哄着……

系统：【……】

这破工作干不下去了摔！

【……建议宿主去食堂补充能量。】

祁柒噌的一下坐起来，发出掷地有声的【好】。

在他的背后，一个诡异的凸起慌慌张张从被褥钻进衬衣，随后化为平整的一滩，一动不动。

祁柒抓了一下后背就没有在意了。他戴上新送来的眼镜，视野总算清晰了许多。

疲惫感并未消退。

他的行动依旧如新生的丧尸一般缓慢。

系统像是看着鸡崽的老母鸡似的，生怕祁柒摇摇晃晃看不清楚撞到什么上面。

尽管不是饭点，食堂依然尽职尽责为员工提供足够的餐食。

祁柒遵从人设，点了一大堆食物后端着沉甸甸的盘子找了一个角落缩着。

随着碳水和蛋白质的摄入，有了力气的祁柒进食的速度正在慢慢加快。

这期间系统还在试图“勾引”祁柒，让他再动一下脑子，继续刚才的分析，却被宿主无神的双目和懒散的精神屏蔽了。

系统：【……】装，你就给我装！

它本以为祁柒是真傻，没想到不过是装傻。往好一点想，至少宿主还是有脑子有智商的对吧？总比没有好对吧？

祁柒：【咀嚼……】

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过于专注的系统忽视了扫描周围的情况，当它注意到的时候，陌生的手已经落在了祁柒的肩膀。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饭？”男性低沉的嗓音含着淡淡笑意，却也只让祁柒停顿了一瞬，鼓起的腮帮一动一动的。

白发浅淡的男子自然地落座在他的对面，祁柒早已对他颇为熟悉，就算是只剩本能的状态也并不排斥。

好像被养熟的野生动物。

雪源为自己的想法轻笑出声。

祁柒疑惑地歪头，鼻尖轻耸，忽然凑到雪源的面前，被他用两根指头抵回去。

系统：【！！！宿主你在干什么！】

“唔……好香。”祁柒缓慢地眨了眨眼。虽然被推了回去，祁柒却依旧盯着雪源……的脖颈，眼中是露骨的垂涎，像个小变态。

系统又急又气：【你是不是傻，跟我对话不要用嘴说出来！用心声懂吗！】总感觉宿主的低能耗状态格外累统。

雪源失笑：“可能是因为我今天……没什么。”

他并没有计较祁柒略显突兀的举动，甚至没有对此产生疑惑。

“最近实验室有谁过来吗？”

祁柒停下来想了三秒，点点头。

“辛不辛苦？”

祁柒慢慢摇头。

系统还在思考，雪源说的究竟是新加入的林洛黎，还是突然造访的“杨教授”。

但是看起来双方的对话还能继续下去。

雪源摸着祁柒柔顺丝滑的黑发，安慰道：“如果不喜欢，我让人帮你赶走他们好不好？”

祁柒的反应一下子激烈起来：“唔唔唔！”

是强烈反对的意思。

他艰难咽下嘴里的食物，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肉包子堵住了嘴。

祁柒怔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机械的咀嚼。

雪源松开捏着肉包的手指，微笑着摸了几下祁柒埋头苦吃的脑袋。

“既然阿柒不愿意，那我也不会多事。”

他好像就是突发奇想过来看看，说话的同时用纸巾帮祁柒擦一擦嘴角，或是用冰凉的指尖戳着祁柒圆滚滚不断耸动的腮帮，玩够了就离开。

【怪人一个。】系统小声嘀咕，【还叫什么“阿柒”，有那么熟吗就乱叫……咳咳，为了任务能够不受阻碍顺利进行下去，宿主一定要保证自身和周遭调查环境足够安全，远离这种目的不明的变态！】

【哪怕是为了任务！】

正在吃吃吃的祁柒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

研究所的某个房间。

尽管隔音效果很好，隔着房门也能听到里面猛烈撞击的巨响。

只是这一切不寻常都被匆匆路过的研究员们忽视了，甚至没有人分过去一个眼神。

仿佛那里是一片完全的空气。

漆黑的房间内，一道幽幽的声音略显哀怨：“你发泄够了没有？”

两道黑影呼啸而过，随即是重物砸在墙面的闷声，像破抹布一般任由其掉在地上。

依稀能看出一点人形，但是全身就像没有骨头似的软成一滩。

“嘶——”虽然不是他，却也莫名的感同身受。

如果不是他的本体非常脆弱，根本承受不住，恐怕现在躺在那里承受怒火的就是他了吧。

“虽然那不过是我的衣服……可你好歹考虑一下曾经待在‘那东西’里面的我的感受吧？”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中却半点听不出遗憾或是抱怨，就像是在谈论一个丢弃的垃圾。

“呃……”地上的人形忽然抽搐了一下，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周遭的黑影蠢蠢欲动。

“啧！”听见声音的男人遗憾地咋舌。

【我没有……你……恶趣味。】

男人嗤笑一声，随即爆发出更加激烈的笑声，“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不就是你吗？我的所思所想难道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不……是……】

黑影似乎恼怒，变得有些张牙舞爪，但是男人毫不畏惧它们的虚张声势。

【我警告过……离他……远一点……】

【不许……动他……】

男人嘲讽的眼神落在竖起的黑影中的一支，被他注视着的黑影忽然怪异地扭动起来，形状在人形和线条之间变幻，最后默默缩回本体。

【……】

“好好好，我不招惹你的小宝贝。”男人耸一耸肩，“我也不过是遵从本能在行动罢了。”

【本能……？】黑影的声音有几分嫌弃。

“咳——咳咳！”被鲜血染红的白大褂沾染污泥，几乎看不出原本纯洁无瑕的颜色，四肢瘫软在地无法动弹，即便如此，地上这人也勉强恢复了一丝意识，仅存的一只眼茫然睁着。

“亚……当……”

在场的另外两只异形的注意力落在他身上。

“嗯~居然还有意识。”男人蹲在他的面前，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说道，“你切下来的亚当——”

那人的眼皮动了动。

“就·是·我。”

男人包含恶意地笑了。

“……呀，没气了。”

男人无趣地甩甩手，一脸无辜望着黑影。

“都怪你，浪费我一件衣服。”

黑影：“……”

拒绝承认这个变态也是他的本能。

……

13组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上到研究员，下到祁柒这种打杂的临时工，无不是绷紧了精神，只有在厕所或是宿舍这样私密的地方才敢松懈一点，但是多数人并不清楚个中缘由。

“唉……喘不过气，就算是每天的工作也没让我这么难受过。”

“谁不是呢。”

安静无人的卫生间里，只有两个男人在吞云吐雾。

尽管研究所内部禁烟，他们还是忍不住偷偷带进来，实在是压力太大，需要找一点东西发泄出来。

没有女人，没有酒，也只有烟草能带给他们这点慰藉。

无人光顾的偏远卫生间，门口竖一个“清扫中”的牌子就能隔绝他人造访。

“最近所里面不太平，你最好祈祷自己的活足够重要。”

“为什么？”

“呵，你还不知道吧，已经有人失踪了。”

同伴神秘兮兮的声音并没有吓倒他，男人不屑道：“胆小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肯定是外面来的虫子，或是那个‘新人葬送岗’——”

“不是！都不是！”同伴用强烈的语气打断他，“和以前那些完全不能比——你知道我们组有个关系户？”

“哦，那个叫比尔的。”男人不满地咂咂嘴，关系户不管在哪里都令人讨厌，不过那人也没有侵犯他的利益，所以男人对他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他死了——不，应该说是失踪了，就连监控都找不到痕迹。但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还是从密不透风的重重封锁里，上头那些家伙对这事重视得不得了！”

“哼~怎么可能，如果是真的，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因为是保密啊！我告诉了你，你可别跟别人说。我也是为了你的小命着想，别哪天死了别人都不知道，到时候可没人帮你收尸！”

“这不是还有你嘛！”男人嬉皮笑脸的，显然没放在心上。

“我才不管你！”同伴恼了，两人迅速湮灭证据，一前一后沉着脸走出去，回归到机器般枯燥繁重的工作中。

半晌，其中一个隔间传来“吱呀”的声音。

门板打开，祁柒捏着鼻子钻出来。

任务更新的提示让他脸色略微缓和一些。

【主线任务——寻找Y先生】

【这个失踪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和Y先生有什么关系？亲爱的调查员，如果你继续追着真相跑下去，终有一天你会……呼呼呼。】

【触发支线任务——失踪的比尔。】

【当前探索进度：67%。】

祁柒：【系统你最近又看了什么？】

系统：【……】

祁柒也没有想到，随便躲在厕所里摸鱼都能涨任务进度。看来这些关键剧情喜欢在厕所之类的地方触发。

嗯，是有味道的剧情。

可是单知道一个名字实在是无从下手，更何况祁柒的级别很低，根本不知道13组的组织结构和内部成员名单。

仅存的线索就是，比尔失踪的事件仅有少部分人知道，很可能是与他同组工作的人，最先想到的就是刚才在厕所里谈话的两人之一。

系统能找到十几种不同的方式去调查刚才说话人的身份，顺藤摸瓜找出比尔所在的研究小组，缩小范围后再找人就容易很多。

但是规定是不允许系统提供额外的帮助，所以，除非宿主自己想到这一点主动要求系统帮忙，系统一句话也不能说。

那么祁柒他能想到这些吗？

以前系统可以斩钉截铁得出否定的答案，但是现在它不太确定了。

系统缩在脑内默默凝视着这团与普通人类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差别的脑组织。

祁柒……

祁柒接收到任务以后，一直没有做出回复。

继续日常工作，为林洛黎制造搜查的契机，以及在走廊里偶遇雪源。

……最后一个已经算不上随机事件了吧。

浑身上下写着可疑二字的白发男人，但是系统现在觉得，宿主好像把他当成恋爱游戏里会在某些场合随机出现的npc去刷。

然后这个白毛还真就乐颠颠地出现。

因为祁柒对于他的出现毫不意外，甚至有几分刻意等待。

他直接问上去：“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个人失踪的事情，就是那个叫比尔的。”

系统：【……】

雪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