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老爷若是对环儿上心,妾身何必如此劳心费力。”
“……贫道的役鬼非同寻常,定能驱逐令爱身上纠缠的邪气,严居士请看——”
“呀!”
严正清和湘夫人双双怔愣在原地,只为了李家凤身边忽然出现的、用黄纸红符遮住大半张脸的白色虚影。
别说是两个普通人,祁柒这只鬼也被吓了一跳,视线突然转移被扯进室内,面对着两个目瞪口呆的人,脑内正天旋地转,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还有,刚才似乎听到了一声少女娇俏的惊呼,可是这房间里哪有什么少女……
突然涌遍全身的一股电流让祁柒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在系统的提醒下,赶忙装出一副痛苦弯腰的模样。
“这、这是……”严正清吓了一跳,后退半步,一只手护着身后妻儿。
玄衣男子眉宇微蹙,转移了视线。
李家凤轻描淡写地捻了捻胡须,颇为得意,“二位不必介怀,这只役鬼完全受贫道掌控,绝对不会有伤害之举。鬼怪惧怕雷霆之力,若生歹心,贫道的雷电自会让它魂飞魄散。”
“……那就好。”
虚惊一场,严老爷拍拍胸口,恢复了镇定。
湘夫人眼尖地发现眼睫乱颤的女儿,口中高呼:“我的儿,总算是醒了!”飞身扑上床去。
那严小姐果然睁开双目,干涸的唇瓣微启:“娘……”
“哎,先别说话。”湘夫人怕她嘴唇撕裂,先用温水洇湿唇瓣,又扶着坐起身喂了几口香茗,严小姐的声音才恢复些许。
昏迷数日的女儿苏醒自是好事,只是一想到是他瞧不起的野道士用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鬼唤醒的,让严老爷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说不定、说不定恰好是环儿醒了,和那道士毫无关联呢。
他忍不住转头向玄衣男子寻求帮助:“通仁小友,依你看……”
玄衣男子点头道:“元夔师弟的役鬼,自是不凡。”
严正清:“……”
湘夫人:“……”
李家凤闭了闭眼,憋屈地喊了一声:“……师兄。”
祁柒饶富兴趣地转着眼珠,偷偷打量着玄衣男子。
严正清张了张嘴,半晌,“两位是……同门?”
“贫道乃是祁山派弟子,师从泉阳真人。”既然已经戳穿,李家凤只得如实相告,“通仁师兄,别来无恙。”
“嗯,师弟别来无恙。”祁关叡(ruì)再次点头。
这就是李家凤不愿意在外自报身份的缘由。或者说,大多数祁山派弟子都不愿意和几位师兄并称同门——因为祁门五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站在一起对比实在是惨不忍睹。
一群看上去长须飘飘的人,却要低头管长相比自己稚嫩几十岁的年轻人尊称“师兄”,外人看了只会觉得滑稽。
然而祁门五子中,真正年纪小辈分大的只有四师兄和五师兄,前三位……据十几年前见过他们的人说,和现在没有分毫改变。
包括那位传说中的祖师、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玄凤真人,亦是驻颜有术,无人知晓他们的真实年龄。但也正是这份神秘感,让无数修道者趋之若鹜。
毕竟,有不少人投身道门就是奔着长生之术而来,祖师和师兄们若有此等异术,自然会引来无数人拜入门下。
系统还在脑海里戳戳:【宿主,他和你姓氏一样,是本家。】
祁柒没理会系统。
他觉得祁关叡有几分腹黑,他明知道严正清和湘夫人争吵的缘由,知道严正清对李家凤的轻视,却像看戏一般冷眼旁观;偏又不隐瞒到底,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候戳破,造成如今的尴尬局面。
刚刚苏醒的严环懵懂且缓慢地眨着眼睛,环视过四周的陌生人,很快便注意到了站在李家凤身后乖巧顺从的祁柒。
一身白衣,黄纸遮面,身形带着不属于凡世的缥缈之感。
只这一眼。
爹娘和这些道士说了什么、何时离开,严环并没有多少意识。其他人只把她当成是刚刚醒来、还未脱离噩梦的失魂之症,湘夫人愈发心疼她,把她抱在怀里哄了好久,严环都反应平平。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她与祁柒。
虽说是厉鬼,看着却不是想象中的恐怖猎奇,是个干干净净的青年。
严环忽然意识到,现在可以说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情景,不由得让她双颊绯红,偷瞄着祁柒的侧颜,把脑袋埋进绣花被子里。
呜……怎么把这鬼也留在这里?
沉浸在少女心事的严环忽略了心中初见祁柒的一点熟悉感。
严环与祁柒同处一室,直至傍晚也无事发生。
尽管沉睡数日、却一直被噩梦缠身的严环精神状态不佳,醒来没多久又睡了过去。只是这一次,似乎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祁柒已经不需要睡眠,守着小姑娘坐在窗边。
正和系统百无聊赖地数着古代没有任何光污染的星空,祁柒忽然听到了严环的呓语。
“不要过来……不要……”
“走开!走开!”
祁柒飘回去,却见严环秀眉紧蹙,额头布满冷汗,唇色苍白,喉咙中的声音越来越响。
他先是联系了李家凤,随后仔细观察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祁柒倒是想叫醒她,只是现在他还是鬼体,实力又不强,没有接触生者的本事,只能干着急。
既不是鬼怪作祟,也没有诅咒的痕迹,她为什么会一直噩梦缠身无法苏醒?
严环猛地睁开血丝遍布的眼球,较好的面容狰狞可怖,口中大喊:“红色的、红色的!红衣女鬼!啊啊啊——”
她凄厉的惨叫声让屋外的脚步加剧,只是当所有人冲进来的时候,严环已经倒了回去,双手紧紧抓着被褥,紧闭的眼皮下眼珠滚动,只是不再梦呓。
“我的儿!”湘夫人将女儿心疼地拢在怀中,眼泪簌簌落下。
严正清虽然情绪没有湘夫人外露,颤动的瞳孔也表明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转头看向祁关叡:“通仁小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环儿她的病能不能治好?”
严正清依旧不愿承认严环是“中邪”,他固执地称其为某种疾病。
李家凤还在用腰间悬挂的八卦镜找寻妖邪可能存在的痕迹,祁关叡在检查过他布在房间周围的符纸情况后,深思半晌,最后看向严正清。
“我有一个想法。”
严正清和湘夫人凝神静待下文。
祁关叡道:“待明日严小姐苏醒后,我有几个问题要询问,才能得出结论。”
严正清、湘夫人:“……”
祁柒:“……”
这人是有点子令人捉急的气质在身上。
祁关叡在严环的枕边放置了一枚安神凝魂的香囊,眼看着少女的呼吸渐渐平缓,眼球也不再滚动,一行人这才安心离开。
祁柒依旧留在这里看守,防止邪祟侵袭。严环精神虚弱的时候最容易吸引鬼魅,有祁柒镇守,至少出现问题还能第一时间反馈给李家凤。
临行前,祁关叡意味深长地对着祁柒问了一句:“呆在这里会不会难受?在外面看守也是一样的。”
未等祁柒回答,李家凤就嗤笑道:“竟然询问一只役鬼的感受……师兄可真是心善。”
祁柒不明所以,但从表情上是没有任何不适的。
祁关叡:“很好。”便也没有下文。
祁柒和系统均是不解。
不过祁关叡此人的确言行举止成谜,叫人猜不透。
【有点油。】系统忽然警觉起来,【祁柒,你要小心那个大师兄。】
它又想起了跟了三个世界的某人。不能怪它草木皆兵,谁让某些人穷追不舍又极具隐蔽性,让每次祁柒都是搞基结束……
祁柒,尤其是经历过两次失忆的祁柒,误解了系统警觉的方向。虽然他不觉得祁关叡对自己有恶意——至少不如李家凤来的明显,但他还是接受了系统的提醒。
翌日,严环久违地在晨曦的沐浴中苏醒。
小姐晨起的梳洗打扮自然不会让祁柒一只男鬼守在身边。
严老爷还有公事要办,这次随着两位道长前来的是湘夫人。
看见顶着太阳无所事事闲逛的祁柒,李家凤第一反应是电他,惩罚他的惫懒。同时也是用这种方式像湘夫人展示自己的能力,只是被全心拴在女儿身上的湘夫人无视了。
祁关叡黑眸幽深,又是盯着祁柒看了许久,才跟随其他人进屋,就连向来不觉得有问题的祁柒也对他的过分关注感到莫名。
系统内心:我就说这小子有问题!这次一定要严防死守,不能叫他得逞。
不然又因为谈恋爱待在这个世界几十年,它可受不了!
尽管精神仍有些萎靡,严环看上去却比昨日开朗些许,充足的休息是原因之一。
听到祁关叡向她问起有关梦境内容的事,严环神情瑟缩了一下,但是温柔的母亲陪在身边,眼前的道长看着又十分可靠,她简单整理了思绪,便倾吐出连日的噩梦。
她在梦境中似乎是一个小女孩,追逐着跳动的圆球,在自家花园中奔跑,但是很快场景一变,熟悉的风景忽然变成一番破败荒凉的景象。
她似乎还是那个女孩,又似乎不是,摇摇晃晃站起身时,眼前出现了一只红衣女鬼。
她惊慌失措地奔跑,却永远会在最疲惫的时候被那女鬼抓住、吃掉。那种痛苦感十分真实,仿佛真的被人从手指开始,咯吱咯吱咬在口中咀嚼,撕开皮肉,伴随着血液流出,身体逐渐变得冰凉,依旧无法消弭蔓延全身的痛楚。
说到这里时,严环环抱双臂,依旧会浑身发抖,仿佛那样的痛觉还残留在体内。
祁柒越听越觉得熟悉,总觉得随着严环的描述,自己的眼前也出现了同样的场景似的。
他是这样感性的人吗?祁柒并不这么认为。
那么就是他的记忆中真的有类似的场景,只是暂时被遗忘或是删除了。
即便如此,只要运行过一次,就会在脑内留下数据。
红衣女鬼。
祁关叡若有所思,最后化作肯定。
他的目光移向湘夫人:“请问贵府曾经是否出现过命案,亦或是枉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