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圣节前夕引发的小小风波暂时平息，祁柒以护送的名义和莱源一起返回教会。
回到教会的莱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工作需要处理，只是悠哉喝着咖啡。
莱源对这里的掌控速度之快、程度之深，令祁柒佩服。但他有一事不解：“主人，你是在等雷顿警卫长吗？”
莱源感叹他的敏锐，祁柒看上去似乎是个缺心眼、直脑筋，有时却能看透重重迷雾直击真相，略过漫长的过程直接走向结果，也只有早已预料并布局一切的莱源本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你现在已经是圣殿骑士，不必称呼我为主人，叫我莱源即可。”莱源略一思索，又道，“穿女仆装的时候再说。”
“哦，好的。”从正经话题忽然跳到让人脸红心跳的内容，祁柒产生了片刻走神。
“你说的没错，我猜不过今晚，他就会找上门来。”莱源眼见祁柒的表情愈发惊讶，心中涌现出丝丝缕缕的喜悦。
他懂我。
虽然他笨拙，不算聪明，过于直率，他却能轻而易举看透我的想法。
“可是，这是为什么？难道是那名冲动犯有什么特别之处，连你的【净化】也不起作用，呃……莱源。”祁柒改口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别扭，但很快就被莱源亲口承认的震惊所淹没。
“我的能力已经清除了他身上的冲动。”这的确是事实，而那人身上的冲动也存在着特殊性。
一般人的【冲动】是源自某种经过放大的执念，莱源能够将这种执念消除，使其回归到平静、弱小的状态，也就是所谓的【欲望】，失去执念的冲动者便与常人无异。执念已消，也不会再度复生。
莱源反问他：“你不觉得他和你身上存在的冲动有相似之处吗？”
祁柒其实也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的身上都发生了某种变异，比如他不喜阳光，犬齿和指甲的异化等等。那个男人的行为仿佛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野兽，手脚粗大，兽瞳森冷，仿佛奇幻小说里出现的狼人。
祁柒反应过来：“难道说他真的……可是，这怎么可能？”
如果那人是狼人，那他呢？他是吸血鬼吗？
祁柒此前并不觉得哪里奇怪。他自己因为冲动的缘故身体发生变化，自然觉得男人因为冲动而野兽化不是什么怪事。
莱源拥有两世记忆，对于冲动有着丰富且深入的研究，比他见多识广。他清楚祁柒身上发生的变化绝非冲动那么简单，而是一种返祖现象，正如他的【净化】。
莱源很肯定地告诉祁柒：“冲动只是一种情绪被放大后外化的产物，它源自人心。有的人任由情绪操控自己，有的人操控情绪，这便是冲动——”
寥寥数语，如同重锤落在祁柒心头。
他似乎直接触碰到这个世界的某种核心。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似乎彻底推翻了世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概念。
然而联想到一路走来所见到的“冲动犯”，那些看似离奇的事件背后的真实，祁柒又不由自主地想要认同。
一个想法忽然萌生，既然莱源注意到狼化男人与他的冲动类似，知道使用【净化】并不能达到根除冲动的效果，这是否就是莱源一直以来不曾对他使用能力、而是用鲜血满足的原因呢？
……不一定，也许男主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收服一个小弟。
“怎么了？”
“……没什么。”
祁柒摸着胸口，为莫名生出的情绪感到疑惑。
月明星稀，夜幕深沉，莱源等待的人急匆匆找上门来。
“莱源主教，那个冲动犯……”雷顿警卫长见到莱源本人后，双眸微眯，语调逐渐转为质疑，“对于目前的情况，您是否早已有所预料？”
莱源气定神闲，丝毫不受警卫长目光所扰，“我会全力配合警卫长的诉求。”这便是他的态度。
正如他所料，被关押在监牢里的男人此刻恢复了狼化的特征，宛如一只真正的野兽在牢房里狂暴地走动，看见来人便发出愤怒的嘶吼，身体撞击着牢门上的铁棍。
雷顿没好气道：“他差点咬伤我的警员。莱源主教，如果你早就知道他会重新变回冲动状态，应该及时告诉我们。我认为查案过程中不应该出现信息交流的阻碍，这对于尽快查明真相没有半点好处。”
莱源：“如果轻率地将未经验证的信息告诉你们，误导你们的判断，我认为这是不负责任的体现。您觉得呢？”
雷顿不想与他继续扯皮，他说不过教会的“百灵鸟”，“那你说该怎么办？现在他是这个状态，我们也没办法继续审问下去。”
“目前你们掌握了哪些线索？”
雷顿本不想说出来，这些细节并不适合告诉外人。但莱源的态度摆明要参与其中，否则他不配合净化，雷顿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人已经抓到了，如何审问是警察局的事，教会起到的仅仅是辅助作用。
“好吧。”既然要说，雷顿也不遮遮掩掩，允许祁柒旁听，“说句实话，我们审讯得到的有用信息很少——即便主教阁下为他实施净化，让他暂时恢复了神智，他的精神依旧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他对于锁链、麻绳一类的束缚工具有很强烈的排斥，皮鞭能让他蜷缩起来尖叫，我们在审讯他的过程中，他几乎不敢抬头直视警员，也不敢反抗。”
“您想说什么？”指向性如此明显，莱源不信雷顿没有任何猜测。
“他……很可能是一名逃奴，并不具备公民身份。”雷顿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我们追踪他的鞋印推断他是从某处逃窜至此，范围不超过十里。”
雷顿说的范围不算宽泛，按照这附近的区域计算，大约有四五处庄园与福迪子爵做邻居。
这些邻居中，有比子爵还要小的不知名贵族，有隶属于第三王子的农庄，以及金百合家族占据一整座小山的庞大猎场。
雷顿：“……”
他在怀疑谁，莱源心知肚明。这个狡猾的警卫长想让他亲口说出这个危险的答案，莱源偏不遂他的愿。
莱源的微笑依旧是那么完美无瑕，却让雷顿恨得牙根痒痒：“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雷顿警卫长，您能够让死人说话的本领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看来即使没有我，这起案件对您而言也不算难事——当然，如果您需要我的帮助，我随时为您效劳。”
“只是，我还要确保明天朝圣节不出任何差错，圆满结束我的使命，想必警卫长也是如此。无论真相如何，至少我们要保护明天能够平稳度过，对吗？”莱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打算借口告辞，侧面提醒雷顿不要因小失大，先完成眼前要紧的事情再说。
对于雷顿而言，眼前最要紧的便是为明天王室的出行提供安全保障。
而现在，可能扰乱明天治安的危险分子已经在牢房内被严加看管，那么，他也应该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剩下的，等朝圣节结束后再说。
打发走雷顿警卫长，莱源终于可以迎来短暂的平静……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莱源叹气，“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把人打发走。”
祁柒能够察觉外部徘徊的气息，似乎是跟随雷顿而来。他不清楚对方的身份，雷顿看起来也未曾察觉，祁柒便没有出声提醒。雷顿走后，外部的气息并未随之离去，反而变得更加明显，对方是有意暴露自己，祁柒也不能视而不见。
但他并不清楚来人的身份。若不是莱源让他“不要惊动其他人”，祁柒会正大光明从大门走出去，把藏在暗处的家伙揪出来问话。
幸亏他没这么做。
祁柒现身在某个不起眼角落，立刻就有一个低哑的声音出现。
“别动。”他低声命令，“我提问，你回答。”
祁柒：……
这趾高气昂的态度，没错，是一路上纠缠他的那伙势力。
他背后生出些许冷汗，莱源知道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吗？他知道这些人与自己的关联吗？不，祁柒迅速否决，依照男主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若是知道自己背后有其他势力，肯定不会容忍到现在。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身形矮小，祁柒没有见过他。或许平日里他是个不起眼的人，可是在此时此地，他那纤细枯槁的手捏着祁柒命运的后脖颈。
“莱源主教有没有怀疑你的身份？你出来找我，没有引起他的怀疑吧。”
祁柒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不是来找莱源的？他不知道莱源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吗？
“没有。我在这里出入自由。”签订了主仆契约呢，小命都捏在莱源手里，能不放心吗？要不是祁柒是任务者，死了也不过是一种脱离世界的方法，他也不会有这么大胆子做二五仔。
祁柒眼珠一转，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信息差。这份差距就是他当二五仔的契机。
“找我有什么事？时间有限，直接说吧。”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好胆量，我们不需要苟且偷生的孬种。”他也不计较，直接说出来此的目的。
“今天雷顿抓住的那个男人，你要想办法杀死他，不能让他说出多余的话来。”
祁柒被他话语中的血腥味所震惊，随即意识到这是多么麻烦又困难的任务。那可是警察局和莱源特别关注的对象！让他去暗杀，那不是在两位大佬面前挑衅吗？
二五仔挡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祁柒一秒撤回先前的发言，但他不可能直接说出自己的不情愿，只能走迂回路线。
“警察局的监牢看守严密，即便是教会人员也不能轻易靠近。而且那人现在是重点关注对象，如果他意外死了，凶手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全城通缉。”祁柒细数其中的困难，夜色太深，他看不清那人的神情。
“我接触过冲动状态的那个男人，毫无理智，也无法说话。雷顿警卫长说莱源主教的净化能力对他不起作用，主教大人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会再对他进行‘无用’的净化。”
“受袭的福迪子爵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家伙，既然已经抓住了犯人，朝圣节一过，他必死无疑，现在只是把他关在监牢里已经给雷顿警卫长带来莫大的压力。想来就算有什么秘密，也会烂在那人的肚子里。”
祁柒几乎是费尽口舌，脑子转的都快冒烟了。这一番话不仅是他，系统也出了一份力。
阴影里的男人没有出声，他当然知道这个任务存在巨大的风险。如此命令祁柒，很明显是把他当成一枚弃子。
这是上面的意思。宁可牺牲掉辛苦埋在莱源身边的一枚重要的暗钉，也不能走漏风声。
决不能让狼化的男人活下去！
可是，男人犹豫了。
偏偏是他来执行这个任务，这意味着他清楚祁柒的身份，他与教皇的关系……如果他就这么死在任务里，男人不敢保证教皇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真如他想的那样……男人未来的下场不会比身为弃子的祁柒好到哪里去。说到底，他们都是背后庞大势力底下的小小棋子，生死系于大人物的一念之间。
大人物不会考虑他们的性命，男人只有为自己打算。
他的眼珠转向祁柒，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这是你的事——”男人的语气无情且冰冷，“只要他不会吐露我们的秘密。”
祁柒知道，这是松口的余地。
反正老板只看结果，过程是否完全遵照命令来，并不在一个控制欲不强的老板考虑范围内。祁柒已经具备了一位合格打工人的思考方式。
打发走了这个麻烦人物，祁柒还要回去莱源那里复命。
他实在不擅长撒谎，系统无奈，让他按照自己教的话术一字不落重复给莱源。
“是一个脸生的洒扫人，他在附近打听雷顿警卫长来访的目的，被我打了一顿赶走了。”
说完，祁柒还偷偷瞄着莱源，像是担心自己的做法惹来责罚。
莱源一时间有些好笑，真不知道这人是怕他还是不怕他，表面上恭敬唯诺，做的事全是依仗着他不会真的狠心惩罚才敢如此。
“不用管他，我心里有数。”莱源摩挲着下颌，深觉雷顿抓住的那人将会是一个十分棘手的大麻烦。
小笨蛋背后的势力比想象中更在乎那名冲动犯，是因为他特殊的狼化吗？
接下来就看祁柒怎么做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么高人指点，向来藏不住情绪的祁柒，脸上竟然观察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这让莱源略感意外。
如果他足够狡猾，能够从背后的势力中保全自身，莱源不会多管闲事。如果他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