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的……小吸血鬼。
和以前又瘦又小、蔫巴巴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如同被吹鼓的气球一般成长起来。
内里染上了外界的杂色。
这样不好。
不过，对于祁柒，乌利耶总是愿意分出一些耐心和怜悯。
也因此愿意倾听他小小的愿望。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探查到自己的喜好——甚至连乌利耶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但祁柒如今前来面见他的姿态过于……惹人怜爱。教皇冕下冰蓝色的瞳孔深处缓慢浮现出浓稠如水雾的晦暗，宛如在阴云中翻滚的巨龙黑影。
让他生出几分兴趣。
好吧。
为了这些许的趣味，乌利耶宽容他的小心思。毕竟，在上位者眼中，过于渺小之人即便是有一些心思也是可爱的。
他并不在意联系在祁柒身上那看不见的丝线，贵族也好，王室也好，神眷者也好……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切断这些脆弱的丝线，那么他又何需在意呢？
“你说服了我。”
教皇优雅而缓慢地倾吐着语句，他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殿堂内，空灵悠远。
“教义严令禁止那些会迷惑人心、诱人上//瘾的东西，希望信徒远离能使灵魂脱离躯体的酒——那么，或许我们不应该再把提振精神的咖啡豆拒之门外。”
祁柒听出他话语中的含义，双眼一亮。
这可是意外之喜。
教会在举国上下的权威性有时甚至超过王室，如果能够官方承认咖啡豆的地位，南方不少小城市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不必再把辛辛苦苦一年的成果低贱售卖，却还要交着与其他作物一样的税。
祁柒不敢说短期内让咖啡取代茶的地位，但在他的印象里，咖啡饮品可是风靡整个星际的，与奶茶、可乐并成为三大畅销饮料。
就连对咖啡歧视最严重的中心城，也有不少人偷偷煮着喝呢，可见其威力。
当然，眼前最关键的是，莫尔斯前辈的罪名会被判定为不成立，他可以平安出狱了！
至于莫尔斯前辈为什么会突然替他背锅，又为什么突然是那种态度，等出去以后再问他。反正祁柒是不相信前辈会因嫉妒而陷害他的。
“还有其他事？”
祁柒抬头看了看似乎心情不错的教皇，回道：“感谢教皇冕下。我没有其他事要打扰您了。”
“可是，我还有一些事要问你。”乌利耶淡笑着，看见祁柒表情微变，像一只紧张兮兮的小兽竖起耳朵。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你对我的态度真是冷淡。”教皇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差点让祁柒滑倒在地。
这是什么意思？他仿佛听出了一丝……哀怨？
“你和我，难道不该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吗？”
教皇阴冷的嗓音，轻飘飘投下一个重磅炸弹，炸得祁柒外焦里嫩，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我……”
他结巴着，在心中疯狂询问系统。
但系统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许他是在诈你，态度模糊一点，随机应变，别让他看出端倪！】
那我这到底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啊？
“我不理解您的意思。”
“你甚至不愿意称呼我为父亲。”
祁柒震惊。
祁柒石化。
这、这怎么不知道原主和教皇还有这层关系呢？！！
祁柒闭紧嘴巴，低着头，既可以看做是不知如何回复的心虚，也有几分不肯回应的倔强。
系统：【你真是变得圆滑了不少，宿主。】
他没有看到，高台之上教皇乌利耶眼底划过的玩味。
以前怎么不觉得他如此有趣？
放在神眷者身边真是可惜。
求到他面前怎么能不收取一点代价，若是让小吸血鬼觉得任何事都可以无偿取得，会放纵他的怠惰与贪婪。
片刻后，无所不至的威严重新回归。
“退下吧。”
祁柒平复了一下心情，恭敬行礼。
“卢米尔。”
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一名灰色短发的红衣主教，深邃的眼眸中一闪而过鹰隼般的锐利光芒，随后自然过渡为社畜老马的疲惫与沧桑。
“教皇冕下，您真是会给下属找麻烦。难道您忍心在下属瘦弱的肩膀上增添新的负担吗？”
乌利耶笑眯眯道：“当然。”
卢米尔叹了口气。
随后，普通人一般的随意转换为正色，“金百合家族传来异动，他们似乎暴露了那处庄园，特来向您求救。”
“哦？”乌利耶笑意未减，却无端让人感受到周身弥漫的冷冽。
“犯了错误为何要让我来收尾？我的身边不需要愚蠢之人。”乌利耶轻声道，“三百多年了啊……是时候注入一些新鲜血液了。”
卢米尔低声道：“是。作恶多端之人，不配祈求神明的原谅，而应当经受地狱之火的惩罚，直至罪孽被焚烧殆尽。”
“卢米尔，你的口才越发出色了，有没有兴趣成为辩论家？”
“……如果您能让我休假的话。”
“啊哈哈哈哈……当然。”
“……”
他就知道。卢米尔几乎想要翻一个白眼。
现在乌利耶大人每一句“当然”背后的含义他都能听懂。
卢米尔眼眸低垂，澄澈如水的蓝眸仿佛将天空映入眼中，避开另一双湛蓝的瞳孔。
走出大殿，祁柒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卸掉了几十斤重的担子似的，看得门口值守的神官一脸无语。
怎么见过伟大尊贵的教皇冕下竟然是这种无礼的态度。
呵，乡巴佬。
祁柒没有在意神官眼中的轻蔑，搞定了教皇，他还要马不停蹄去见老国王。
教会既然同意松口，老国王当然没什么其他看法。
圣罗兰大教堂今日十分热闹。
主教们几乎要为这件事吵翻天——哦，他们当然不会有粗鄙无礼的举动，他们不过是抱着一本本厚重的圣典教义在教皇面前辩论而已。
最后被一个年轻主教舌战群儒，卢米尔大人亲自定论，他们才知道原来教皇冕下早已作出决定。
主教们：嗨呀，教皇冕下您早说，我们就不费这个口舌了。
祁柒再次站在了监牢的铁门前。
看守的狱卒站在他的身后，想凑上来打招呼的牢友不敢靠近，把头埋在胳膊下面，从缝隙里偷偷打量。
“出来吧，莫尔斯前辈。”
牢房里背对着坐在地上的人身形微颤，却没有回头。
祁柒看向狱卒：“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狱卒看了一眼隔壁牢友，最后只是闷声道：“快点结束。”
狱卒离开，牢友才敢扒在牢门上和他们搭话：“你总算是回来了。怎么，看样子是带这位老兄离开的？我就说你不会待太久，这下是我赌赢了吧？”
“嗨呀，老兄你别在意，他就是这个样子，被关进来这两天一言不发，除了喝水以外，我都没见他吃过饭。”
祁柒好歹被关进来过两次，和这位牢友也算熟人，心想说不定是被牢友吵得不想理他才不说话的。
“莫尔斯前辈，教会已经公开为咖啡豆正名，宣布解除禁制，国王陛下也许可了咖啡豆的买卖贸易，让你入狱的罪名已经消失了。”
莫尔斯终于睁开双眼，瞳孔微缩。
牢友也很兴奋：“什么？这可是好消息啊！”
他入狱的罪名就是将咖啡豆售卖给神官，明明是对方乔装打扮跑到他的商铺里买东西，最后暴露了却反说他“主动售卖”，犯下“诱惑”之罪。好在刑罚不算重，只是他没钱赎罪，被关了大半年，年底就可以释放出狱。
他拍着大腿兴奋道：“天呐！这可真是我入狱以来听到的最棒的消息！我是不是也快无罪释放了？”
祁柒想了想，现在贸易才刚刚解禁，一系列相关的政策法规还在重新修改，等到程序走完，国王陛下想起监牢里因为咖啡豆相关的罪名被关起来的人，估计要等到明年了吧——这还得是国王陛下愿意下达命令。
他认真道：“你还是等待刑满释放来的更快些。”
牢友：QAQ
莫尔斯声音颤抖道：“我……根本不值得你为我求情。就算没有罪名，我也是自愿被关起来的。”
祁柒深知这位前辈的本性，让他做出违心之事，对他纯洁正直的灵魂而言是一种折磨。
“既然你自认为有愧于我，那么你更应该走出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向我道歉。你把自己关在里面，也只是让你自己安心罢了——”祁柒深吸一口气，“如果前辈真的就此安心，你又为什么不肯吃饭，让自己如此憔悴呢？”
莫尔斯被说的无言以对。
他站起来，昔日庞大的身躯在监牢内如枯木般消瘦，沉重的眼眸抬起，注视着面无表情的祁柒。干瘪发白的嘴唇张开，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又或者是有太多话语难以倾吐，最后凝聚在唇边的，是一句苍白无力的道歉。
“对不起。”
他用尽全身力气，深深低下头。
对不起，没能在你面前维持一个前辈应有的形象。
让你深陷危机当中。
自说自话的赎罪，却没有顾及你的想法。
他或许有苦衷，但是这与祁柒又有什么关系呢？错了就是错了，他做过伤害祁柒的事情，就像在围栏上钉下的一枚钉子，裂痕已经形成，不可能再恢复到完好如初的状态。
莫尔斯等待，或者说期待着，疾风骤雨般的责难。哪怕只是一句怨言。
不曾意料到的暖意包围住莫尔斯。
祁柒走上前，宽厚紧实的臂膀拥抱着曾为他遮风挡雨的前辈。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