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明亮、澄澈,却并非烟火不沾、纤尘不染。外界的污渍被她涤去,成为她的养料;内心的幽微被她接纳,用以惠及他人。
只要注视着她,那条平时毫无存在感的线就开始攀上他的身体,因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抽刀、每一回跌倒又重新站起来……而逐渐勒紧他的身体,成为他急需解决的问题。
他不知道要怎样解决这种陌生的问题,但他可以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在剧本里增加一个充作调味剂的角色不过随手,这样一个角色在运行过程中无论是被哪一方如何处理都不会影响到剧情最终的走向。他将人置于险境时毫不手软,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可当那个拖着沉重、受伤、疲惫身体的人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动摇了。
或许她并不是需要被解决的问题,只是需要被妥善处理好后扣在身边的乐趣。
……真的吗?
这样的乐趣太不纯粹,太苦涩了。
不该是这样的。
乐趣应该是被极尽利用、施压、折磨后触底反击带来的意外之喜,当惊喜完成揭幕,就该被享用完亲手培养佳肴的人扫进垃圾桶:杀掉就好。
他怎么会为她治疗不值一提的伤口呢?她已经失去理智开始不顾一切反扑,连留下来当乐趣的资格都没有,他应该直接杀掉她的。甚至连她也这样认为。
她已经没有用了,她早就没有用了,她现在连乐趣都算不上,她不过是他蛰伏多年建立的无数无聊但长久的社交关系里的一个。
他从不在意那些乏味的、虚假的、漫长的社交关系,他可以把绝大多数人视为手边的工具、房屋里的家具,他熟知、他了解、他使用,吟也本该只是其中还算顺眼顺手的一个。正是因为这样的定位,他可以在过去的百年里把吟身陷囹圄,被这种异样而病态的关系拖累得身心俱疲、几近崩溃的经历当成一种景观。
可他居然在因为她的伤痛而痛苦,因为她的自轻而恼火,因为她那与自己理智上得出的完全一致的结论而……让情感冲破了理智。
这个事实告诉他,他已经无法再把吟视为手边的工具了。
那么,她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应该远离她,却想要靠近她。
私心和理智都无法完全压倒彼此,他破天荒地把最终决定权丢给了他人。
她不想和他走。她对他满口谎言。
他早该知道的,她前几天抛下他去找别人时都没有半分犹豫,现在嘴上说他再重要又有什么用呢?
一切本该就此结束。
可她偏偏再度出现在他面前,怎么可能放她走?
他可以试着把她放在身边,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一步步切断对她不该产生的感情,人心、情绪……说到底都是可以掌控的东西。他已经能够控制住自己,让理智完全压过一切,那么对她感情的否定进展不顺利也没有关系。
……他做不到。
处理完她身上致命的伤口,他的理智失去作用,刚才因为可能影响急救判断而被暂时压制的情感喷涌而出,淹没他的所有权衡利弊、思考谋算。理智终究是人需要刻意维系的脆弱产物,原来他也不能免俗。
他不会再强求自己背离情感,也不需要将自己撕成两半不停拉扯,他会用全部的方法和手段达成一个目标——把她虚假的话语、故作的亲密、别有目的的靠近统统变成真实的、诚恳的、单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