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没有门童和保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不过如果欠了债，很难有人能逃出盲女之手。

一进大门，忒修斯之船的内部让人大开眼界——并不像印象中赌场那样富丽堂皇，甚至并不是“船”，而是一座巨大的斗兽场。它呈圆形围拢，被无数高耸石柱撑起。每一层又有无数个小隔间，从外表看，墙面斑驳、古意盎然，让人仿佛回到了起源时代。再抬头，斗兽场向上无限延伸，肉眼根本看不见顶端。

时来此刻安静地呆在通讯器中，星泊进来之前戴了口罩和墨镜，看起来有些鬼鬼祟祟，但是在忒修斯之船也并不奇特——跟大气磅礴的建筑物完全不匹配，这里的人鱼龙混杂，什么打扮的都有，也有人带着武器直接进来，似乎打算一个不开心就把荷官轰了……

大部分人对这里轻车熟路，径直走向中间的下沉广场，星泊推测那是一个地底电梯之类的。也有人还没想好去处，四周晃荡，问问水手打扮的服务员今天开什么场。

星泊在人群中穿梭。

“老李，难得看到你上船，今天咱们玩一杆？”

“昨天清杯了，今天就来看看，不玩。”

“玩这么大？几杆？”

“有人炸窝，小子年纪不大，手气挺好，三把黑漂。”

星泊在不远处竖起耳朵，然而听得云里雾里：“这都什么意思？”

时来科普：“忒修斯之船的专业名词，‘一杆’指100个筹码，也就是100万里根，‘炸窝’是指有人赢走了桌上的所有筹码，‘三把黑漂’是说这个人以小搏大，连续三把成为了桌上唯一的赢家。”

“手气这么好，”星泊若有所思，“如果咱们进去赌一把，你来算，是不是可以稳赢？”

时来无情地掐灭了他的梦想：“少爷，据我所知，赌桌上所有的智能设备都会被屏蔽。”

星泊十分遗憾，看来只能自力更生了。

建筑中央的下沉广场呈不规则的形状，走下台阶，就能看到一整圈的海洋墙——广场四周都被这种海洋墙围绕，透过钻石般坚硬的玻璃，能看到墙中无数海洋生物游来游去。鱼群像绸布般在长长的海草中穿梭，鳞片掠过奇异的微光。更深处的地方，海水呈灰黑色，只能偶尔看到几条大型鱼的影子。

星泊：“按理说，这种地方应该再设置一个美人鱼表演。”

时来：“有。”

话音刚落，大众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看去——

海草如同舞台帷幔般被水流轻柔地拨开，鱼群四散，花瓣般散至周围。海水上方洒落粼粼光线，给缓缓游来的人鱼镀上一层金边。

他上身赤裸，皮肤苍白。下|身则是修长的鱼尾，鳞片跟发色一样黑到发蓝。尾鳍半透明，在水中轻轻晃动，软骨洁白细长，末端锋利，有一种凛冽的美感。

他脸庞俊美，面如冷玉，没什么表情，但所有人都为这种奇异的美貌屏住了呼吸。

看见他脸的一瞬间，星泊愣住了——他的脸跟斯崇因一模一样。

星泊很快反应过来,问道：“斯崇因的意识世界，可能同时存在多个意识本体吗？”

时来：“根据现有的研究，并没有发现这样的情况。”

星泊：“那么，这个人要么不是斯崇因，要么……”他没说出口，心乱如麻。

要么，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斯崇因的意识。

但是另一个小斯崇因又怎么解释？

如果这个人鱼斯崇因才是本体，那之前做的一切不都是白费心思？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兴奋的呼喊，原来是人鱼贴近了玻璃。

少了水中光线折射的影响，他的比例更加接近真实，从头到尾大概有两米多长，流畅的肌理泛着淡淡微光。

时来言简意赅道：“看。”

通过时来共享的画面，星泊的目光被无限拉进，他看到人鱼脊柱背后立着一根根骨刺，这些骨刺都是黑色哑光质地，表面分布细碎的银蓝色闪光。星泊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材质：“黑铣？”

时来确认：“是的。”

黑铣是折戟时代发现的一种新型材料，因为其对光电及生物信号的超导性质，被广泛地用在舰艇、机甲的信号装置中，现在，改造人也很喜欢这种物质，它使得他们在控制改造的肢体时更加敏捷。

看来，这只人鱼并不是由基因编辑合成的奇异生物，而是直接由人改造——星泊的第一反应是他肯定很痛。

他微微蹙眉，看向水中的人鱼。

人鱼斯崇因仿佛感受到了他担忧的视线，他的双手手掌贴近玻璃，望着星泊所在的方向。

视野放大已经取消了，隔得有段距离，星泊看不见他的眼神，只能思考人鱼斯崇因想表达什么？……求救？

出人意料，人鱼斯崇因轻轻合上眼睫，虔诚般在玻璃上印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