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回来了。”听见开门声,罗琳端着一小杯咖啡,从客厅踱步过来,边走边说,“菲尔爸妈带她去参加宴会,今晚不回来了,我着急洗澡,你帮我把裙子脱...我的天,你是怕自己淋到雨,所以从泥塘里游回来的吗?”
林霁的裙子被泥水裹了一层,也就脸上和手上还算干净。
她翻了罗琳一眼,忙着喘息,只顺手把折弯了骨架的雨伞随手丢在门后。
罗琳的视线则越过林霁的肩膀,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身后的叶云夕。
目光微沉的盯了两秒,随后“哇哦”一声,“还带回来只小泥鳅。”
“怎么?圣比斯堡的学生里,终于出了个敢在你面前说实话的人,她也觉得林小姐大笑的声音像青蛙,于是成功劝说您在今晚下定决心,选择回归您的大家族了吗?”
林霁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灌下去大半杯。
这一身的泥泞,还多亏了她们忠诚的女主叶云夕。
她上一秒朝着黑暗发誓,下一秒,一截断裂的树枝就从头顶掉下来。
林霁带着叶云夕,仓皇闪避到旁边的草丛里,这才没被砸到。
可偏偏祸不单行,黑暗之中,一团熟悉的黑雾朝两人俯冲过来。
黑雾和黑色的雨夜几乎融为一体,而林霁身上绸料的暗光成了绝好的目标。
敌暗我明,好在林霁感觉敏锐,用雨伞勉强挡了几遭,这才拖延出了掏槍的功夫。
然后在那团黑雾,再次撞上油布的时候,林霁奋力一甩,把它甩到了刚刚踩过的水坑。
水花溅起,林霁借着那幽萤的一点光亮和水声,确定了黑雾的大致方位,朝着那里连开数槍。
黑雾的体积应该不大,很快就有两枚银色子弹失去了目标,发出一阵破风声后,消失在了绵延的夜色雨幕里。
...就凭罗琳现在这股子阴阳怪气的劲儿,林霁当然不可能主动和她说这种事。
她拨开罗琳挡在卫生间前的手臂,径直进去。
“林霁!”罗琳面色一青,“那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洗澡水,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这是我的公寓,我想干什么需要你同意吗?唐小姐,这问题该是我该问你吧,你洗澡不回自己公寓,在我房间蹭水还蹭的这么理直气壮?”
“林霁,你少装样,你不清楚我为什么住过来?”
在她父亲亲自赶往工厂之前,这场针对唐家的舆论风波只会愈演愈烈,虽然其中有不少就是出自唐家本家的手笔,但不可否认,在剧情彻底转折之前,罗琳在学校的处境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暂时不适合回到公寓,也不适合上课,林霁这里是最好的安身之所,毕竟,唐家这样做,也是在为了林霁的社团造势。
既然两个人已经是利益捆绑的合伙人,林霁又是获益人,没道理见死不救。
“明白,我当然明白。”林霁扶着门框,宽大的泥泞裙摆成功把罗琳逼退两步,“喏,康学姐毕业了,你正好住她的房间,只不过嘛,公私还是要分明的,看在咱们也算是共同创业的情份上,借住费就免了,麻烦你负责客厅到玄关的卫生就好。”
“至于这卫生间的使用权,客人是肯定有的,不过呢,使用顺序要主、人...”她加重了“主人”两个人,指着自己,说,“亲自来安排。”
“好了,你没有一票否决权,听明白就退下吧。”继而林霁目光抬高,看向叶云夕,言简意赅的话语里隐隐溢出几分沉淀不下去的急切,“过来,帮忙。”
“她?!”罗琳眉心紧皱,反应比林霁抢了她的洗澡水还要强烈,甚至半挡在了叶云夕面前,“你洗澡让人家进去干什么?”
林霁闻言心里就是一跳,腹诽罗琳这秃头苍鹫还真是火眼金睛,自己刚刚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她居然这么敏锐,但脸上仍旧一副被生生气笑的表情。
“干什么?你说呢!你准备好了洗澡水不去洗,特意等我回来,是为了和我干什么?”
她一脸不耐烦地拨开罗琳,拉过叶云夕的小臂,把人带进卫生间,当着罗琳的面,“砰”一声关上了门。
*
林霁的外裙和骨撑一层层揭开,布料窸窣落地,围成一圈,她抬脚跨出去,站在叶云夕跟前,让叶云夕帮她解着胸衣的带子。
面对面的姿势,叶云夕小心环过林霁而腰肢。
这动作看不见绳索的位置,只能摸索着盲解,叶云夕动作拘谨羞怯又僵硬。
林霁则一手环过叶云夕的肩膀,另一只手的拇指侧腹,沿着叶云夕漂亮的唇形描摹。
叶云夕的眼睛很好看,林霁早就知道,但今天是第一次发觉,叶云夕的下眼睫也很长。
每每光从头顶落下的时候,眉弓遮挡一部分,剩下一部分都集中落在了下眼睑处,显得她像是在下眼睑画了一层略重的妆。
妆感不重,但显得毛绒绒的,抬着眼睛看人的时候,又尤为突出那双无害清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细看有些红了眼圈,鼻头也粉粉的,林霁想到了刚刚。
拇指微微用力,陷进了唇齿间。
“...还要,继续吗?”
问话的是叶云夕。
*
就在二十分钟前,林霁解决了那团黑雾。
——过去一年里,黑雾每过十天半个月的就要来上一回。
习惯大于意外,林霁对这件事的反应可谓是稀松平常。
在确认附近没有黑雾的存在之后,林霁撑着那把被甩弯了骨架的伞,走回那棵折断树枝的树下,捡自己匆忙之中丢到地上的手包。
手包的手臂是金属制,夜色里有一星的亮。
林霁走过去,捡起来,看见兜里都蓄了水,有点无奈的“啧”了一声。
系统给的槍,子弹都能从聚宝盆自动填充,应该大概可能,不怕水的吧?
可她到底是不敢在自己保命疙瘩上冒险,转头看向树后的叶云夕。
——树枝掉下来的时候,林霁带着她往草地上躲,自己固然摔了个泥满身,可叶云夕跌在自己的大裙子上,大约鞋尖都没沾上一点泥。
之后黑雾朝着自己一阵扑,叶云夕更是稳稳妥妥躲在树后,林霁甚至都没听见她脚步挪动半分。
她的包应该没湿。
林霁转脚走过去,“叶云夕”看起来有些奇怪,“傻愣着干什么,你的包呢?没湿吧,给我用一下。”
过了十几秒,叶云夕的声音才从底下传过来,“没,没湿。”
“......”林霁的视线从面前的树干上挪下去:“至于吗,吓得腿软?”
当一个人的胆小,已经从标签变成特征的时候,就已经激不起林霁什么反感的情绪。
就好像花是花,草是草,强行要求草像花一样五颜六色,香气逼人,只能说明这人的脑子不太正常。
林霁话里的语气没多少厌恶,更多是阴阳怪气,叶云夕没解释,林霁只听见她在自己的包里翻腾的声音,过了会儿,叶云夕靠着树干站起来。
她手里拿了条帕子,摸索到了林霁五官的位置,细致而小心地替林霁擦去了脸上的雨水。
她的手依旧很凉,微微发抖——怕到这种程度,林霁心里甚至都有些可怜她了。
她难得耐着性子没有出言嘲讽,任凭叶云夕擦干了脸,又去擦自己的双手。
“林小姐的手...不像是经常打槍的样子。”
叶云夕的声音有些压抑的哑,故意扯开话题似的。
林霁没拆穿,顺着这话,拇指摸索着光滑细嫩的食指侧腹。
当然不像了,这一手槍法都是原来那具身体练出来的。
先前还是翻墙爬树,手头有什么趁手就用什么当工具,那时候她手心布满了茧,徒手劈竹子也不怕受伤。
不像现在这具身体,在海边走个路都能被划破脚底,去扯一把蔓藤都会划伤手心。
要不是身份限制,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粗糙的手。
有力、安全...自我安慰的时候也更爽。
思绪一偏,想的就不太正经,可叶云夕的手实在抖得太厉害,她勉强收了收心思,语气生硬的陈述事实,“行了,都被打散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努努力,多少还是能听出一些安慰的意思的。
可叶云夕像是有病,不光没有感激涕零,还明显加重了擦拭的力道。
她扯着林霁的裙摆,试图用那小小一方布料擦干净她身上的泥泞,动作越来越用力,像是泄愤。
林霁也有点毛,软的不行就威胁:“你怕也没办法,那东西也不是我引来,你也最好不要朝着我发脾气,不然...”
“不然就让我在学校里很煎熬,是吗?”叶云夕冷声嗤笑,“无所谓了,我在这里,本来就没有一刻,是不煎熬的。”
她抽噎着,吧嗒吧嗒掉眼泪,接着控诉,“都是因为你!”
“你让我把你当陌生人,可你为什么又接二连三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尽可能的不去找你,我想着还清你的东西,我就彻底不去打扰你,我已经很努力控制自己了,可今晚...”
她泣不成声,俯身靠倒在林霁身前,林霁肩膀很快湿漉漉的,雨水和眼泪混成一片。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救我?我又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许我和你说话、不许我靠近。”
“我不想惹你生气,一只尽可能管住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行为,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它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我的躯壳关住了它,可它无时无刻不想飞走,飞到你的身边去。”
叶云夕没说还没觉得,她这么一说,林霁立马注意到了叶云夕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温热、脆弱、像一只毛绒绒的翠鸟,蜷缩在林霁的掌心。
真不愧是艺术生,林霁都被她说得心中一酸,抬手拂去了她满脸的泪痕。
“别哭了。”林霁的声音不自觉放低,她低头吻叶云夕的发,“快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说完林霁哽了哽,没想到这种话能从自己嘴里吐出来。
有点肉麻,有点矫情,又有点恶心,她细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适应之后,清了清嗓:“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一见你,也会控制不住自己,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或许我们从此不见面,对彼此都好。”
叶云夕抱紧了林霁,凑在她脖颈处哭得更凶。
林霁觉得自己被她哭成了一个渣女,明知没有可能,还玩弄人家感情。
可当渣女的感觉实在是好,林霁觉得自己有点享受,甚至百忙之中,都想好了给系统的托词——我玩弄女主的感情,等叶云夕受伤心碎,投入男主的怀抱...这个设想的最终结局听着有些恶心人,但没关系,那也只是自己正在兴头上的缘故。
等她和叶云夕玩够了,自然就淡了,叶云夕和男主的剧情也会走上正轨,这属于一箭三雕,三方满意的结局。
林霁在心里又叫了几次系统。
“你再不回应,我就当你默认了,我把她拐到公寓里,发生了什么你可别怪我。”
系统没回应,叶云夕一个跃身,扶着林霁下颌,吻了上来。
她生涩又拙劣地模仿着某人上一次的狼吞虎咽,攻势算得上凶猛。
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如果不听你的话,你说我会过得很煎熬,可事实上,听你的话,做那些和自己的心相违背的事情,只会更加痛苦、煎熬的了。”
“我真的,真的...”
“那就不要听了。”
*
卫生间里,弥漫的白色雾气里,有股不知名的香精气味。
不是菲尔常用的甜美花香,多了点木质的苦涩。
林霁的胸衣被随手丢到了一旁,她环着叶云夕的腰肢,把人拎上盥洗台。
叶云夕的嘴唇肿起来的样子,看起来更加诱人,林霁还要继续,被叶云夕按住手腕和裙角。
她扫了眼卫生间的门,嗫喏着拒绝,“别,外面,罗琳小姐还在。”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物种,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同样的性格,可在不同的关系下去展露,效果居然能天差地别。
从前嫌弃怯懦的行为,这会儿落在心里只剩软糯。
“怕什么,她又不会进来。”她捏着叶云夕的侧脸,另一只手拂过侧腰的曲线,“我们一起洗?”
叶云夕不说话了,脑袋垂下去,林霁隐隐能看出她咬紧的牙关,透出几分的勉为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