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生日在十月九号，是个周三。
国王会在上午时去广场阅兵，下午沿国王大道举行游行庆典，晚上，王宫里举行宴会，矗立着凯旋柱的庭前广场上则会有烟花表演。
而负责这些流程能顺利进行的官员们，从九月中旬就开始准备了，到国王日的前两天，更是格外忙碌，有时出于一些家庭社交的必要，也需要带上家人一并外出。
因此，作为大臣女儿和儿子汇集地的圣比斯堡，按照往年旧例，每年假期向来是从上一周的周六开始，到国王日结束的次日结束。
今年放假五天。
七号，周一，刚好是假期的第三天。
“是这样的，今年我们学校提交的优秀学生代表里，有一位同学因为一些原因，被内政部的审查退了回来，所以我们学生会需要重新投票，从候补生里挑选一位重新上交。”
“林霁是我们学生会的副会长，她这一票至关重要，所以不得不来问她的意见。”
“刚听林伯母说她生病了？真是的，该让她好好休息的。”
“没关系，只是周五回来的时候吹了点风。”
说话间，那个瘦而高的黑影，已经带着顾墨霆上了最后一阶楼梯，楼道旁边的壁灯渐次照亮男人突出的颧骨和眉弓，凹陷下去的腮和眼，紧接着是左右两边蓝色和绿色的瞳孔。
林先生抬手拍了拍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一副长辈的慈爱态度，说：“最终确定的名额，要在周二早上八点之前交到内政部的吧？”
“是啊，”拐角时，顾墨霆的目光往跟在两人身后、正捧着厚厚一叠资料档案的侍女身上落了一下，紧跟着附和道，“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这么冒昧，深夜来打扰。”
“别这样说，她看到你，不知道会多高兴，说不定连病都会好很多了。”
“希望如此吧。”
一行人到达林霁房间的时候，顾墨霆站在门口，又把他的来意和林霁说了一遍。
林霁表现得相当惊喜，又经过一系列的喜不自胜的操作之后，顾墨霆终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把一份档案递给林霁，身后的侍女则递给他一只笔。
“按规定，其他人的投票不能给你透露，需要你先看过这些档案，然后再选出一人...”
林霁听着，时不时细微地咳嗽两声，从门口的位置看，林霁的人脸半掩在拢在床头的帷幔下，有种显而易见的苍白。
直到这会儿，林先生才离开。
门大敞着，能看见外面走廊已经空无一人，顾墨霆肩膀松下来些，把几分档案拿开——那中间有几分是镂空的，顾墨霆把那包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拿出来，递给林霁。
是一包刚炸好的薯条和鳕鱼。
林霁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口咬下半只鳕鱼，“终于吃到新鲜热乎的东西了，这些天天天在房间里啃牛肉干，我腮帮子都快要嚼炸了！”
顾墨霆看了身后的侍女一眼，示意她去打开窗，透透味道，一边把另一份牛皮纸拿出来：“还有一份小蛋糕，可惜没太大地方放，都压扁了，你凑合吃。”
“这是原本就定下的优秀生，你在上面签个字...先擦擦手上的油，小心被林先生发现，又要加罚你。”
说着，顾墨霆没忍住，幽幽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意味不明，林霁忙着吃活人餐，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当然，他也没有解释的想法。
“你先吃着，我去找林伯父说话，尽量拖住他，别让他发现。”说完，顾墨霆又看向身后的侍女，“云夕，你不是有话要和林小姐说？你们尽快。”
云夕？
林霁有点懵，眼看着顾墨霆走到门外，还顺带带上了门。
她想，顾墨霆除了阳光开朗、乐于助人的品格之外，或许还应该加上一份干脆利落。
嘴里的薯条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余光里，一身侍女服的叶云夕，慢慢走到椅子边，很规矩的坐下去。
这角度也会被床头的帷幔遮挡视线，叶云夕身体微微前倾，然后看到纱绸流畅的弧度之下，林霁没有血色的嘴唇和下颌。
“你脸色很不好，她们不给你饭吃吗？”
林霁没说话，只是咀嚼的动作变得斯文而小幅度，审视揣度的视线隔着那如烟的纱褶看向叶云夕，好半晌才冷声回：“如果你没注意到的话，那我可以提醒你，社团人员的名单公示，在上周五的早上十点，就已经贴在了公告栏，除正副社长之外，成员一共八人，中午的时候，我们的内部会议就已经开完了，就算你你千方百计，通过顾墨霆找到我，也已经没有用了。”
那几个人就是林霁心里最初定下的人，有国王的姑姑、凯瑟琳王妃的得宠孙女，有财政大臣的同胞幼妹，有国务秘书的唯一女儿...
林霁在周五的社内会议上，已经把这八个人两两分组，四组人抽签，分别负责庆典当天，优秀生会穿着游行的裙装、帽子、手套和鞋子。
这场游行是很重要的，可以把设计产品产业化的契机。
林霁和罗琳在这一点上观念一致，热闹、又符合节庆主题的服装，是工厂量产的最好选择。
而且，大家分组负责，有助于之后产业链的向下推进，同时也有助于股份方面的分红。
——社团要能留住这些人，除了舆论推动，一时上头的热血和激愤，名和利也不能少。
名就不说了，想要让人家真正扛着压力做事，当然要有钱拿。
她们目前的想法是，让每组负责一条产业链，分红从自己设计的产品销售额上分。
简而言之，林霁对那场会议相当满意，对叶云夕的到来...惊大于喜。
“我不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叶云夕的语气听着有些受伤，但还是温声说，“是罗琳小姐听说了，内政部退回了一份学生档案的事，猜测顾先生会来找你，所以让我过来，说有一件东西，要给你看。”
说着，叶云夕起身，背过林霁。
她手已经捏住了身后的绳结，可瞧着那边打开的窗。
——哪怕外面是暗暗夜幕，她也觉得有些羞耻，于是还是缩了缩肩膀，转了回来，手指才解开了身后的绳袢。
林霁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第一反应是叶云夕疯了，撒娇不够，为了进社团，还堂而皇之想要色..诱！
色..诱相当要命，是物理意义上的要命。
林霁可不敢和叶云夕做到最后，可总不能和叶云夕说，“我和你做了，会有天雷殛了我。”
她总要扯个理由敷衍，但不管什么理由，哪怕是真实的理由，也总透着股“我不行”的意味。
林霁还是要面子的，她狠狠忧虑了一把。
直到那件青灰色的女仆装落地。
林霁的视线被纱幔遮挡得更多，于是只看到了一截橘红金三色撞色的裙摆。
“社里的裙装已经制作的差不多了，副社长说，因为要量产，所以面料没有选择用昂贵稀有的丝绸，也没有用金银或者珍珠点缀。但帽子上缀了金银丝线绣制的绢花，鞋子上点缀了珍珠珍珠，副社长说，到时候可以分开售卖。”
“还有手套，因为和这套裙子实在不太搭，所以改成了设计胸针，大家设计了很多款，副社长说，有款用三色宝石组成的热气球样式，你或许会喜欢，但可能要你当天亲自去看了。”
她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传话，做足了林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罪行。
好在林霁这人也不在乎自己有什么罪，她做足了大尾巴狼的腔调，抬手撩起面前的帷幔，朝叶云夕招招手。
“过来，给我仔细瞧瞧。”
十月初的天气，夜里已经有些凉了，林霁怕热，穿得还是薄款的衬衣。
她这么一抬手，袖口顺着手臂话落，叶云夕看着手臂上的醒目红痕，瞳孔微微一缩。
“他们打你了？”